左跨院里,宋师竹是再也睡不着了。
她盯着这幅学子祭贤图看了半晌,试图想要找出这幅画的古怪之处,可左看右看,画里各种细节都和她先前看到的没有不同。
不对…她觉得还是有一点细微区别的。
宋师竹凑近了一看,突然问螺狮“你看这画上的墨色,是不是褪了一些?”
她仔细嗅了嗅宣纸,上头有些淡淡的松烟墨香,上好的松烟墨浓黑有光,百年不化,可宋师竹总觉得画里人物神色不足,没有片刻前那般生机勃勃。
螺狮盯了好几眼,老实道“我看不出来。”
宋师竹却是一直看着这幅画,脑子里不住地联想起恐怖画面,想到最多的就是画皮里的经典场景,头皮顿时麻起来。
螺狮就看着她家姑娘从榻上火起来,火急火燎地催着她准备香案和线香,又把从家里请过来的天神牌位供在案上,恭敬地上了三炷香,之后才放松下来。
她好奇道“姑娘,拜老天爷真的有吗?”
“当然有用!”
宋师竹像个神棍一样,神色坚定道。
自从张知县倒台以后,她每日早晚三炷香,祈祷朝廷不要那么快派新知县过来,从正月到现在,州府那边就像忘了这件事一样,整个丰华县安静如鸡,在她爹的带领下秩序十分井然。
又有,她先前还祈祷过冯氏能够报仇雪恨,仇人全都倒霉。
过了年之后,她就听说一直滞留县里的小冯氏被人悄无声息地接走了,据李氏说的,被差役打坏了身子,以后只能瘫痪在病榻上不良于行,走的时候都是让下人包在毯子里抱着走的。
宋师竹对这种善恶有报的事情最感兴趣,她娘知道她喜欢听,约莫是闺女出嫁前慈母心作,还帮她打听了一下后续。
小冯氏前脚一走,房东就去收拾她住的屋子了,屋里污秽不堪,被褥血迹点点,大嘴巴房东跟人说的是小冯氏下半身全都糜烂了,仅存的几个下人都被那管家事卖了钱应急,屋里才会邋遢成这样。
因为这两件事,宋师竹每日烧香时越虔诚,就指望着老天爷的金手指能够保护她一辈子。
此时被公公的画作吓了一跳,她第一时间就想起搞一搞封建迷信,让老天爷出手庇护。
螺狮被宋师竹唬得一愣一愣的,还是不大明白她家姑娘为什么突然想要上香了。
鼻端满是端庄圣严的檀香味,宋师竹心中那股毛骨悚然也消退了,想了想“我想要回家一趟,你叫个小丫鬟去跟嫂子和娘说一说。”
婆婆和嫂子都不是爱打听的性子,在封家的消息来源就不如在宋家时灵通。
宋师竹心里着急,怕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生了,立时就想要回娘家跟她爹通个气。
“如今都快到晚膳的点了,少奶奶这时候突然回去,外人会不会说……”
螺狮迟疑了一下,才继续道,“说封家欺负了少奶奶?”
宋师竹才嫁了第五日,这样匆匆从婆家返回,县里嘴碎妇人又有话聊了。
她劝道“姑娘先忍忍,明日庆缘寺的法会盛大,姑娘不如传个信给老爷太太,跟太太约好明日法会上见面。”
宋师竹知道螺狮是为她好,她在屋里转了一圈,想了想,也没拒绝。
丰华县这阵子只有一个大人物过来。
刚才画中幻影里的官大人,她觉得应该是这阵子刚到任的许学政。
学政大人新官上任,来到县上时又正逢每月一度的丰华书院讲会召开,想在讲会宣传一下他的学术思想也不出奇。
书院讲会每月二十二举办,今日是二月二十,宋师竹盘算着,时间上还是来得及的。
这一夜,宋师竹心里揣着事,就有些睡不安稳,第二日起来时,眼下居然生出两只黑眼圈。
一大早的,封家的大门口除了大房四个主子,就没有旁人了。
封二太太不爱佛寺那股檀香味,就连二堂妹也不愿意让她过来,
宋师竹看到大伯子的轮椅也出现在马车旁边时,就别提多惊讶了。
封慎面容清俊,见着她时态度温和,但目光一对上身旁的方黄氏,神色就收敛了一些。
因着有封慎跟着一块,出行马车多备了一辆,两边随行的还有婆子和小厮。
临上车前,黄氏看着宋师竹的丫鬟把一个红漆画匣放在车厢里,眼睛微微一眯,不过也没多问,对着赵氏行了一个福礼后,就利落地上车了。
赵氏看着大儿子大儿媳都是默不作声,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
说实在的,她对自己昨日把心事跟宋师竹托盘而出的事,还是有一些顾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