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框震了好半天,扑簌簌落下一层渣,钻进矮门的背影看似杀气腾腾,然而配上大槐树下那人略微讶异的挑眉和江慎不敢与其对视的模样,颇有几分慌不择路的意味。
文玩街中间,徒留买卖双方,与站在旁边一直没出声的三人面面相觑。
摊主一脸络腮胡看不清嘴脸,挑核桃的徐茂闻年轻俊朗,对视时确然一头雾水,然而另一个金丝眼镜、身姿挺阔的男人,他脸上与其说是茫然,倒不如说是意外。
商暮秋也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江慎——他亲手教养了十来年的人。
因此变故,外头为一枚核桃十来块钱推拉的争吵停了,不过八点,路上也没什么人,因此,门里门外安安静静。
江慎背靠在门边白灰斑驳的墙上盯着灰扑扑的屋顶好久,想捡起挂在门后被自己弄掉在地上的钥匙,怎么也捡不起来,仔细一看,发现手一直在抖,手心里黏糊糊一层冷汗。
心也突突跳。
在心里骂了句脏话,重新去捡钥匙,手却抖得愈发严重。
徐茂闻初来晏城,没看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看一看摊主又看一看商暮秋,问:“刚那是怎么了?”
险些遭殃的摊主刘大胡子冷笑:“那是咱们街上的煞神,横行霸道看谁都不顺眼,谁知道抽什么疯……”
似乎有人跟着笑了一声,很轻,显然不把刘大胡子说的什么煞神放在眼里,隔着一扇门,江慎被这个笑弄得心脏绞紧了狠狠一跳,手指头尖儿又抽了一下。
——商暮秋怎么回来了?多少年了?好多年了。
里外的人显然都没反应过来,卖核桃的、买核桃的、陪合作商逛街,猝不及防偶遇自己养丢的小孩,不过几年,骤然间听说对方成了什么煞神的。
还有门里那个发威不成落荒而逃的。
至于这一幕怎么会发生,得从这个很普通的早上开始说起。
晏城刮了三天大风,好不容易下了场雨压下浮沙,有一个晴朗无云也没有沙霾的好天气,黄历上也写着诸事皆宜。
这么一个好日子,打了好几场架的江慎本来想好好睡个觉,结果,一大清早,被外面为几个核桃讨价还价的吵嚷闹醒,刘大胡子扬着声音一点不害臊地介绍他批量生产的机盘核桃是某家老寿星亲手揉了八十年的极品好货,一百六十八一对没有余地,最低最低也要八十八。
另一个外地口音的还价,说最高五十八一对然后就着这十来块钱,你来我往吵起来了。
本来不想搭理,可是外头没完没了,再加上刘大胡子那墙头草一开口就可恨,江慎蹬开薄被子翻身起来,顺手拎起门边钢管准备给刘大胡子点颜色,一出门,对上一张打死也没想到能在晏城看到的脸。
他吓死了,差点以为见了鬼。
晏城靠北,冬天走得晚,时常倒春寒,三月的天更反常,一天能过成四个季节,早上晴空万里,中午就能轰轰烈烈刮一场妖风,街上偶尔走过的本地人棉袄是棉袄,夹克是夹克,商暮秋本来就高,挺阔的长大衣更显得肩背宽阔身姿欣长,在一堆灰漆漆的打折棉袄里鹤立鸡群,更不用说打理妥帖的背头,鼻梁上一副金丝眼镜,俊朗风度,比三年前尸山血海杀红眼的罗刹更像活人。
他捏着核桃打量,环顾文玩街的时候,脸上都带着微微的笑,非要说句话形容那个表情,大概叫做阔别后的久违。
当初恨透了说不会再回来的地方,回过身也能用这种云淡风轻的眼神打量。
至于江慎,气势汹汹推开门,本来的脏话已经到了牙关,在看到那张脸的一瞬间脑子乱成一锅粥,硬生生把那句操你妈的闭嘴咽下去,紧接着嗓子眼儿涌出几口发苦的血腥味儿和陈年的劣质烟草气,恍惚以为前几天打架留下内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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