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正十三年冬天,初雪还未融尽,四皇子元鉴伤愈之后入刑部行走,正式踏进了朝堂政治的漩涡。
他初入刑部,众官员观望者居多。
不同于别的皇子六部行走,名为学习实则总带着皇子的骄矜,难脱居高临下之态。
但四皇子似乎对刑部每位微末官员都毫无轻慢之意,虚心请教,多学多听少言,犹如初进刑部的新进小吏,很快便博得了不少官员的好感。
容嫔在宫里见到儿子,抚摸着他额头的伤疤新长出来的粉色的肉,心疼万分,不由双泪如珠“母亲哪里用得着你去跟人争抢拼命?万一你出了意外,让母亲怎么活?”
他是她在深宫里的唯一指望与期盼。
她生性恬静,与世无争,若不是祖上获罪,也不必入宫做了浣衣奴,早与良人岁月静好,儿女成行。
世事无常。
晋升嫔位之后,紧跟着换了宫室,连侍候的人也骤然多了数倍,也不知道南齐帝是因为元鉴在朝堂之上着实可怜,动了恻隐之心,还是想起了容嫔年轻时候的美貌,还来容嫔处坐过两回。
头一回坐了半个时辰,喝了容嫔亲手泡的一壶花茶,还吃了她亲手做的点心,他那被御膳厨房极尽讨好的舌头竟然觉得意犹未尽,眼前的女子眉目楚楚,虽无二八佳人的鲜妍明媚,却如恬淡静雅的山水画,令人不觉间驻足。
后一回留的更久,还尝到了容嫔亲手做的一桌菜,而且南齐帝颇为丢人的没敢告诉侍候的内宦,他不小心……吃撑了。
吃饭的时候,容嫔既不曾替他挟菜也不曾追问他吃的合口与否,而是沉默的扒自己的饭,让南齐皇帝生出“小妾如同饭搭子”
的错觉,他既没有费心思考政事,亦没有歌舞美酒佐餐,只是专注进食,连旁边侍候的王振都惊呆了——这可大大出了陛下往日的食量。
到了晚间掌灯阅奏折,王振见南齐皇帝坐卧不宁,默默端上一杯消食茶,主仆尴尬的互视了一眼,仿佛有了心照不宣的秘密。
南齐皇帝“……”
王振“……”
不过一月未见,元鉴好像脱去了幼稚的一层皮,像模像样的披起了不甚成熟的成年人的壳子,就连安慰都透着成熟稳重的调子“母亲别哭,都会好起来的。”
容嫔哭的更厉害了。
他从小每遭受不公,容嫔必教导他忍。
打碎牙齿和血吞,除了死忍,别无他途。
然而张二哥让他学到了不同的处理方式,却也与容嫔从小到大的教导相悖,他再也不是六七岁的小儿,挨打之后红着眼眶质问母亲“你为什么不跟她们吵?”
那时候容嫔就抚摸着他的脑袋默默流泪。
今时不同往日,做母亲的晋位之后原本有一腔经验想要交付给儿子,却因为自己新搬了宫室,不但要熟悉新赐的宫人,又接连两次迎驾,还要应付宫中因她地位有变而新生出来的人际关系,多年平静如水的生活被彻底打乱,容嫔满心烦乱之下竟然哭完给忘了,再也没揪着他教导“凡事忍让”
的人生哲理,轻易便放了元鉴出宫。
元鉴早做好了要被母亲念足一个时辰的心理准备,结果却落了空,出宫之后还空出不少时间,满目茫然之下既不想应三皇子之邀去他府里喝酒,更不想回刑部看陈年案的卷宗,犹豫之下总算想起一个地方“去晏月楼?”
小路子小心问“殿下约了人?”
总感觉殿下心情不是很好。
元鉴“去看张二哥。”
张二哥有时候会半夜爬墙来他府里,距他养伤及入刑部,扳着指头数也就四五回,问及她平日忙些什么,她总是答的
理直气壮“忙着讨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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