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认吧,即使在知道任黎沣是凶手时也没能狠下决心报仇雪恨,而那些恨意刚刚被任黎沣的一句否认冲销地所剩无几了,仿佛就等着这句否认,她就相信了,不追究了,丢盔弃甲,举手求和。
音箫在心底恨自己软弱无能、意志不坚定,就算狠不下手也应该划清界限与之对立,可是这个人用力抱住自己的时候,从皮肤到心脏、从发丝到脚趾都不争气地服了软,她贪恋他身上的温度,这个厚实的肩膀能让她卸下一切伪装,能让她暂时抛开所有情仇纠葛,不去想从前也不去想以后。
她真的撑不住了,即使背负上不忠不孝的罪名,她也想放任这一刻的自由,放任这一刻她对任黎沣的依赖。
杀不掉又救不了任黎沣背着音箫去了一家民宿,估计此刻沈霖安正在满世界地找他们,回小院是不明智的选择。
他和音箫一样,想暂时放下一切,所有的事都明天再说。
打着父女的名号开了两个房间,虽然狭小但是很温馨的布置,任黎沣带着音箫进了她那间,四处看了一下,其实也没什么好检查的,不过是一个带有单独卫生间的卧室罢了。
音箫坐在床尾发呆,任黎沣看了一下墙上的钟,已经七点半了,问她饿不饿,音箫轻轻摇头,一双空洞的眼睛无神地望着他。
“你休息一会,八点半的时候我来叫你,还是要吃点东西。”
已经说完的话在对上那双眼睛之后,又加了一句,“行吗?”
音箫感到意外,想苦笑却动不了嘴角,她一点也不想吃饭,拒绝的话又说不出口,最后点了点头又慢慢垂下。
任黎沣走出房门,应该说要走出房门的时候,被音箫叫住了,他好像听见象征着美好幸运的银铃很清脆的叮一声响,止步回头,音箫说“别走”
。
“你别走,我想睡一会儿,你就在这里,到时间了叫我,可以吗?”
这个“可以吗”
仿佛是对任黎沣上一句的呼应,音箫的脸上是挤出来的干涩的笑容,带着点讨好和哀求。
任黎沣心中冷暖交加,抬手关上门。
“好。”
音箫像是如释重负一般,脱了鞋在床上蜷缩着,想通过最原始的姿态找回被世界庇护的安全感,任黎沣拿来薄毯给她盖上,音箫就把目光放在任黎沣身上,看他俯身把毯子拉到她的肩膀,看他开了床头灯把窗帘拉上,看他把她两鬓滑下来的头发捋到耳朵后面,看他走到窗边唯一一把竹椅坐下,看他对她说:“睡会儿吧。”
音箫闭上眼,沉重的眼睑像一道厚实的大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很奇怪,明明累得走不动路,明明在任黎沣背上已经睁不开眼,这会儿躺下反而睡不着了。
困到极致却分外清醒,就像被囚禁在屏风上的青鸟,生无法来去自由,死也不得解脱。
音箫睡不着,不安分的睫毛微微抖动着,以一个杀手的敏感,她觉察到来自对面的目光,穿过睫毛,透过眼睑,在窥探她心里的秘密,可那是一道没有侵略性的纯粹的目光,只是在她的心脏外围发散成一个圈,包裹着她的心脏,那道目光从来没有强迫地要入侵她的秘密,她被那一圈炽热的光包裹了遍,她中了任黎沣的暗算,现在已经全身毒发了,没救了。
即便是这样天马行空也丝毫不能入睡,即便睡意攻占整个大脑也还是清醒,清醒,清醒着,糊涂着;清醒着,混沌着……任黎沣将游走在音箫脸上的目光收回来,看看天花板,看看地板,看看墙上的红色剪纸飞出来一只仙鹤,天还没有完全黑,拉上窗帘以后屋里显得格外昏沉,床头的台灯散发着不强烈的光线,撒在音箫脸上慢慢地滑。
因为很近,在光线下能清楚地看见音箫脸颊上的绒毛,却是没有精神的样子,软软地妥帖着,眼下那一块还潮湿着,发青,显得音箫的眼更肿了些;从颈后伸出一缕头发,缠在她叠放于胸前的手腕上,被音箫不规则的呼吸吹得一晃一晃,感觉痒痒的,是任黎沣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