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长长地呼口气儿,试图控制自己的情绪,“去太医院取消肿散来,再着人准备热水。”
他亲眼瞧见她的伤势,仍然不敢想象,裴瞬竟对她下此狠手,这次是掐住她的脖子,那从前呢,又是如何对待她的?不能细想,只怕下一刻要忍受不住。
梁进以为他出了事,忙问:“主子怎么了?”
他摇摇头,并不多言,只叮嘱他快去,“也不必惊了别人。”
梁进抬头窥见无所适从的姜涟,霎时明白过来,急匆匆往外走,不敢知会旁人。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只余下烛火“噼噼啪啪”
的燃烧声,彼此都不自觉放缓了呼吸,姜涟暗暗打量他,能清楚地看到他隐忍着怒火的面容,一向平和的眉眼带上戾气,紧抿的嘴角再也不是温和模样,真是奇怪,他似乎比她还要难过。
良久,皇帝缓缓抬起头,格外认真的望着她,轻声问道:“别再回王府,别再守在他身边,别再喜欢他了,行吗?”
往日里他最擅长循循善诱,这是第一遭说出如此直白的话,衬着那张充满真挚与希冀的脸,很难叫人不为之动容。
姜涟本就打算离开王府,此刻又被他蛊惑,鬼使神差般同他解释:“我跟王爷说我要离开王府,所以他才……”
他听到意想不到的满意答复,双眸顿时迸发出异彩,似平静的深潭荡起层层涟漪,还犹有些不可置信,“竟是这样?”
可低头再看她脖颈上的伤势,仍觉得疼惜,怔仲道:“摄政王的脾性古怪,无论如何,你得先保全你自己,不能惹恼了他才是,至于旁的,我会替你想法子的。”
他声声句句都带着柔情,此事起初已经算从姜涟那儿过去了,现下后知后觉地生出委屈来,原来还有人这般挂念她,为她的难过而难过。
殿外梁进已经回来,站在门前低声回禀:“主子,消肿散和热水都取来了。”
皇帝说进来,他小心翼翼地推门,招呼人将东西放下后又将殿门合上。
“你先去洗掉脂粉,然后我替你涂药。”
皇帝亲手将热水端至一角,她不过是用巾帕擦拭脖颈,其实用不着避让,但他还是自顾自地走到远处背向她,“你尽量洗得干净些,不然怕是药膏不好发挥效用。”
他几乎把她当做不懂事的稚子,姜涟轻嗯一声,将巾帕在水中搓过一遍,放在脖颈间来回擦拭,如此反复六七遍,再擦不下脂粉来,她方开口道:“不用辛苦皇上,您叫梁进取面铜镜来,我自己涂药便是。”
到了这会儿,才觉出男女有别来,适才手与手腕的相扣,身体与身体的接触,都因为状况紧急没有生出旖旎之意。
再细细回想,已经想不出当时的触感,只觉得每一处触碰到她的地方,都滚烫地骇人,连带着声音都嘶哑起来:“既如此,我替你举着铜镜,你自己涂。”
姜涟不由失笑,“哪里用得着您做这些。”
皇帝不吭声,还在坚持自己的主意,等梁进再拿来铜镜,他果真双手捧着放置到她眼前。
她正襟危坐着,他就站在她跟前,半弯着腰,以便于铜镜能完整地照住她,他是皇帝,这样的事情轮不到他去做,可他却乐在其中,能静静望着她,有种难以言明的满足感。
她脖颈上的脂粉彻底洗掉,其间紫红的指印愈发明显,他想破口大骂,却又生生忍下来,看着她仰起下颌,手指蘸取药膏后,一点点涂到伤痕处。
“可以涂得厚一些。”
他指引她。
她说不必,“用不得那么多。”
殿内明灭可见,她的侧脸落在阴影下,显得棱角愈加分明,手指则从上往下,从喉咙处慢慢延伸到琵琶骨,他的目光紧随着她的手指而动,每往下分毫,他的呼吸便急促半分,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变得闷热。
他发现自己的变化,有意识地转过头去,意图甩掉那些胡思乱想,默念一直在背的《北斗经》。
“大圣北斗七元君,能解三灾厄;大圣北斗七元君,能解……”
还未背过两句,神思再次飘忽不定,虽眼上看不见,却不由自主地去想,纤细柔美的长颈、润泽莹白的肌肤、清晰可见的琵琶骨,边想边骂自己登徒子,如此轻浮地亵渎了她。
“皇上,可以了。”
姜涟拢了拢衣衫,接过他手中的铜镜搁在桌上,起身朝他一拜,“今日多谢皇上,皇上对我有大恩,真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
他恍恍然回过神来,坐在方桌另一侧,有些无可奈何,“我何时说过要你报答?你也不必想着这些,给自己徒增烦恼。”
她应是,突然想起当初在屏山特意引他看的粉青玉镯,那是个以假乱真的赝品,此时再想起来自己的行骗之举只觉得惭愧,红着脸说道:“当时在屏山,我瞒了皇上一件事。”
他问:“是什么事?”
姜涟抬手扬了扬腕子,“那时给皇上看的玉镯,并不是当初您送我的那只,为了求您救我弟弟,便寻了只相像的骗了您。”
皇帝还不想完全暴露自己对她的心思,明明早就知情,却故作讶然,“竟是假的,我当时遥遥看一眼,倒不曾看出来。”
她更加难堪,“虽是无奈之举,但到底是骗了您,皇上若要责罚,我绝不敢怨言。”
他摇摇头,“重要的不是物件,而是你还记得当初我答应你的话,还特意寻出件跟它相似的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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