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下午,冯清蓉才自昏睡中清醒过来。
“刚熬好的药,还热着,喝了吧。”
一双白皙却已不年轻的手将药碗递过来。
接过碗,只一闻,就知道这汤药出自谁的手。
因怕她苦,他煎的药里总会多放些甘草。
他只知药苦,却不知她的心比汤药更苦上百倍。
既然昨日能对她视而不见,何苦又来送药?冯清蓉将碗一侧,浓黑的药汁尽数倒进床边的一盆绿箩里。
素心冷冷地看着她倒完了药,道:“冯姑娘,我虽是个下人,可论年纪,若是我嫁了人,孩子恐怕比你都大了。
盯着火熬了一夜的药,姑娘不喝倒了也罢,可别当着我的面倒,好歹等我出了这个门口。”
冯清蓉一听,知道汤药是素心费心熬的,有些惭愧,正要开口,只听素心又道:“姑娘既已没事了,我还得去伺候娘娘,就不在这里碍眼了。
姑娘自个保重吧。”
随即收拾了东西,拔腿便走了。
冯清蓉自小由娘跟舅舅宠着,到了冯府又有丫头们伺候,何曾受过这种冷遇,又加上昨日遭受的刺激,满腹得委屈,只是说不出口。
挣扎着坐起来,看到桌旁的稀粥,突然觉得有些肚饿,伸手去够,却够不着。
勉强下了地,只觉得头晕脑涨,眼前金星乱闪,就要倒下去一般。
她连忙用手撑住桌沿,定了定神,才一步一步往前挪动。
粥是早晨送过来的,搁到现在,早已冷了。
她是不用冷食的,可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将粥小口小口含在嘴里,等温了才咽下去。
用了小半碗粥,觉得浑身有了些力气,侧目看到地上木盆里放着昨日换下的湿衣未洗,而身上的衣服因彻夜高烧,被汗洇了,隐约发出一股臭气。
这些活都要等着她来做,再也没有人来帮她。
不由得感到一丝凄苦,方低头,又看到前日临的帖子,满篇尽是“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
,顿觉心内绞痛,一股腥甜窜上喉头,她死死咬住牙关,却是忍不住,一口鲜血吐出来,染红了满桌的白纸黑墨。
习医之人,自然知道吐血意味着什么。
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鲜红,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扯了身边的丝帕擦了擦嘴,想找些水来喝,却发现杯子是空的。
现在终于是没人管她了,再没有人关心她的死活,她万念俱灰,挣扎着想回床上,可脚下一软,摔倒在地,又一次晕了过去。
蓉儿——蓉儿——
是谁在唤她,如此温柔?是谁的怀抱,如此温暖?是他吗,是先生来了?
她细细梦呓,先生——,先生——别丢下我。
一双大手紧紧的拥住她,蓉儿,我不会丢下你,再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