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江曾经跟团队去南美野摄时受过一次重伤,不得不回国治疗,半年都不能做太激烈的运动,家里为此没收了他的护照。
但他又闲不住,于是跟着几个烧友自驾开车去做了一期国内民间手艺人的记录片,在已经实现村村通的国家里,他无需翻山越岭徒手打野兽,只需要跟车走就好。
那时国内已经没有多少手工作坊了,古旧的村落做出的纸只能供应少量的书法爱好者,那时别说毛笔了,钢笔都已经快退出市场,曾经的大众用纸变成小众,大部分手艺都已经没人继承,很多手艺几近失传,他们的团队想要在消失前将这些记录下来,严江跟着看了制弓、做箭、做伞、烤陶、漆器、做笛、染布……都略懂一点,但都没认真记,全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知道大概,问起细节便麻爪了。
更重要的是很多技艺都不能在古代使用,比如染布的固色,现代已经有了专用的便宜定色剂,可秦代没地方买去。
很多土法染布在现代村里都用盐定色,免得洗涤时脱色,但在秦时你要告诉哪家主妇用盐来定色,对方会当面啐你一脸,要是个现代哪个魂穿过来的孩子敢这么玩,打死都算轻的——在这个时代,盐比布贵重多了。
而造纸是个底线很低,上限高的技术。
如果想做出洁白如雪,厚薄均匀,质地细密,下笔不透的好纸,那需要酵、浸泡、磨浆、过滤、漂白、蒸煮、填胶、抄纸、晾晒。
但如果你对纸没有要求,那就只保留磨浆、水煮、抄纸这三大步就可以了。
好在严江现在人手够,要求也不高,他已经受够木片了,哪怕是最软薄的松木也不行。
正好在秋季,是草木枯黄的时间,做工地时河边有许多芦苇,割下切细,再放在碓里打碎,用放置过的草木灰水一起煮上半天,捞出碎渣在清水中搅浑,用的竹席子盛上浆水一捞,贴高炉墙上一烤,几分钟后,便可揭下一张纸了。
这里边唯一限制就是竹席子,陇西偏僻,一般贵族都是用的蒲草席,空隙大如筛子,根本捞不了浆。
陇西无竹,严江也不会竹编,一时有些为难,便问计于问手下那位姓李士卒——这位李家人是郡守的侄儿,已是身居校尉,是李郡守专门派来的联络人。
对方听罢,立刻快马去找郡守询问,李公听罢,将自己的三张竹席送给严江不说,还直接给将里正的职位给了他,并且勉励他忠君报国,大展所长。
突然之间变成大秦的低阶公务员,严江更觉得有些不妥了,但盛情难却,便接下重任,静观其变。
不过纸是真的做出来了。
按目前产量算,碓里一天可以烤一百来张纸,等人们再熟练一点,数量应该可以提升。
虽然厚了一点——应该是浆太浓了、粗了一点——应该是浆不够细、黑了一点——应该是漂白没做好,但好歹能用了啊!
多揉搓一下,再沾点水,便能重新体会世界的美好、文明的伟大、自然的和谐,再把木片都统统拿去填高炉!
他还有情义地让李校尉给郡守送了一大叠纸过去,算是感谢对方的竹席子。
李郡守用一小张裁下的纸回个封感谢信。
严江现可能是这纸够厚的原因,但写字浸墨并不太厉害,便未再将此事方在心上,每天留下够用的,便让李校尉带走了,算是加深与李氏双方的友谊,钱财于他如浮云。
但很快,友谊的小船破碎了——
那是十月的一个清晨,严江正好从苜蓿地里回来,芽的苜蓿长得级快,还招来了野猪野山羊野鹿,被他射杀了一头野猪,提走了野猪两块边油,剩下的喂了一只“正好遇到”
的大老虎,见大老虎浑身泥泞不堪,甚是可怜,还用皂角帮它洗了个澡,捉了一身跳蚤。
做完这些回碓里时,就看到正在村口等他的两人——鼻青脸肿的李校尉和须皆张、处于暴怒中的李郡守。
“李兄这是犯了何错?”
严江正想着这们李校尉工作能力特别强,还是帮着说两句好话吧。
便听李校尉大声道“严兄救我,是您说的,此纸用来如厕不是?郡守硬是不信,说我糟蹋好物,我怎生辩解,郡守都不肯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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