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山回来过了近一年,当秦厚再次失望回到家中时,何氏拉着他的手再也不肯放他离去,因为秦晚烧热症瞒不住了。
之前秦晚之所以能隐瞒下症状,是因为每次烧热间隔时间较长,月余作一次,每次也就一两个时辰。
但这段时间,他烧热次数越来越频繁,一次作已经过半日。
刘妈有次进房看他,见到秦晚咬着牙关全身抖震,脸红如丹,吓得尖叫起来,何氏才知道儿子气血蒸腾已经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
十五岁都没到。
秦氏夫妇心如死灰,知道儿子剩下日子已经不多了。
这数年来,他们到处寻医问药,可活生生一个乖巧儿子,终究变成现在这副惨样。
两人再也无法可想,日日牛衣对泣。
这一天,秦晚烧热症又作起来,何氏在床边拿一块布帕镇了井水给他抹身。
除去衣裳,骨骼肌肉多少有些大人的样子,秦晚在母亲前赤裸身体,还露出尴尬害羞神色。
看着眼前虚弱秀气的脸庞,何氏心想,“若是晚儿去了,我也就随他一起走罢了。
我总放不得心他一个人在下面。”
她柔声安慰说:“晚儿,娘给你擦完身,一会就不这么热了。
你好好休息,娘一会给你做你喜欢吃的糖糕。”
秦晚朝她笑了笑:“娘,我现在已经好很多了,一会可要吃不少呢。”
“嗯,你吃多少娘都给你做。”
看到母亲给自己擦完身后离去的背影,秦晚心想,该做的事看来要提前些。
烧热症过去,休息了两日,秦晚精神好了点。
他借口手头书已看完,要去镇里书铺再寻些书来,又说刘妈不识字帮不上忙,独自一人出了门。
等到傍晚,不见人回家,秦家大急,镇里镇外找了个遍,却现有封书信留在他房内桌上。
“字呈父亲母亲大人尊启:晚儿不孝,身染重疾,数年间,爹娘为我夙夜操苦,晚儿惭愧无地。
然不孝儿实有未尽之言,今敢乃告。
前送仙会上,仙人曾密语晚儿,我身具绝灵脉象,必待年长症,伺以大神通拔除,机缘未到,不可说于人前。
且儿若欲除疾,须以身事仙,终生绝情断亲,儿孝道未尽,难忍身离,延宕至今,累我至亲伤怀,百死莫赎。
现时机已至,儿将自去,归依宗门。
父母养育之恩,俟儿他日修道有成,苟离山门,当能报也。
唯愿父母亲大人平安康健,富贵喜乐,儿身在宗门,也自当无虑无憾。
不孝男秦晚顿再拜。
另:此事万不可为他人所知,免泄天机,致遭大祸,切切!”
秦厚何氏读了这信,两人是既喜且疑。
喜的是原来当日仙人拒绝他二人,其实早已暗中为儿子留了生路,疑的是,这归云宗也不知是远还是近,就算仙人到时接引,他单人出门,又时常作烧热,保不准半路出事。
两人有心去找沈家,央求他们以后借若男帮忙打听,又怕像儿子信里所说泄露天机,到时害人害己。
当晚秦厚唤来常伯刘妈,就说晚儿捎人带信,说在镇上遇见一游方高僧,能治他绝灵脉体,但必须跟随对方服侍满十年,现已离开镇子云游去了。
此事家中知道就行,万不可传出去,以免得罪高人,常伯刘妈自是大喜诺诺,刘妈更是明天就要出门烧香还神,祈祷她的晚儿平平安安。
何氏柔肠百结,痴痴走进秦晚睡房,她摸着床铺,上面隐隐还像残留着儿子体温。
书架上,有他看过的书籍,儿子用过的笔墨,使过的杯盘,一桌一椅,一器一物,都承载着她的思念和眷恋,何氏在儿子床上含泪和衣而坐,这一坐,就到了天明。
离白鹿墟镇数里以外的山中,秦晚仰躺在地上,胸口起伏,嘴中叼着一支草梗,疏落的树影,遮不住他眼睛里那漫天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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