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崔宝英第一次见到李见素,她对这个传闻中在东宫无名无分待了六年之久的女子,很是不屑。
崔宝英这个岁数,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在她眼中,能有这般能耐的女子,必得有一张魅惑的娇容,然没想到,眼前的女子美则美矣,浑身上下却未见一丝娇媚,反而有种出尘的淡雅。
尤其是站在同样俊雅的李湛身旁,若不去想那些传闻,还当真是一对儿璧人。
崔宝英没敢太过打量,很快就将目光移开,看向这二人紧握的双手。
“姨母安好。”
李湛牵着李见素走下石阶,上前对崔宝英颔首道。
李见素也压下了对李湛的怀疑,乖巧地朝崔宝英点头问候。
崔宝英忙回过神来,笑容和善地朝李见素点了下头,可随即便后退一步,缓缓俯身道:“这可使不得,你虽是府中新妇,可贵为公主,依照礼数,我合该先给你请安才是。”
按照当今礼部定下的规矩,便是公主出嫁后,也依旧要给公婆敬茶行礼,可崔宝英不是公婆,她只是李湛的姨母,若见了李见素,的确是要行礼问安的。
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茂王如今身在岭南,茂王妃也早已过世,崔宝英便是这王府中唯一的长辈,这半年王府里里外外都是她在辛苦操劳,李见素身为新妇,若是当真在进府第二日,便让崔宝英对她行大礼,传到旁人耳中,恐怕又要传出闲言碎语。
李见素倒是不在乎传言,只想着崔宝英辛苦,又是茂王妃的姐妹,于情于理都该对她万分尊敬。
她一面上前去扶崔宝英,一面开口道:“姨母不必……”
见外这两个字还未出口,李见素却是忽然顿住。
就在方才,她迈步上前的时候,李湛手上力道倏然一重,不动声色地将她拉了回来。
李见素不明所以,忙朝李湛看去,但李湛没有看她,而是面色如常地望着崔宝英。
崔宝英心里想着,但凡是个通情达理的,今日就不会让她行礼,所以动作十分缓慢,就是在等李见素开口免了礼节,再过来扶她,可谁知李见素话说一半,还站着不动,当着满院子仆役的面,她只得硬着头皮朝李见素行礼问安。
待礼数做全,李湛终于松手。
李见素忙上前扶住崔宝英,“姨母是长辈,不必如此行礼的。”
崔宝英到底还是沉得住气,慈眉善目地拉住李见素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就像个疼爱新妇的长辈似的,亲切地与她道:“公主有心了,这早起风凉,咱们快些进屋说话吧。”
几人来到堂间坐下,案几上摆着一盘百合果子,那是今晨崔宝英天还未亮,便起身特意做的。
李湛拿起一块,吃过后夸赞道:“这果子酥软清甜,实在可口,姨母辛苦了。”
“不苦不苦,只要你喜欢便好。”
崔宝英笑着说完,眼圈忽地一下红了起来,连忙别过脸,拿起帕子开始拭泪。
她身侧的赵妈妈见状,也跟着叹了口气道:“夫人做果子的时候便说,当初王妃最喜欢吃她做的百合果子……”
李湛没有说话,但神情明显已不如方才朗润,他垂眸望着手中茶盏,眼尾郁色渐浓。
此刻堂内,气氛沉闷,一个在低低抽泣,一个又在漠然出神。
李见素想要出声宽慰,但又不知要说些什么,这六年里,她在宫中学会了如何沉默,如何将自己变成最不起眼的那个存在,却没有学会该如何开口。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忽然觉察出李湛端起茶盏的那只手又在隐隐颤抖,与昨晚喝合卺酒时一样。
昨晚屋中只点着烛火,看得不如现在清晰,她当时只知李湛伤得重,却不知当年的那把刀,竟是生生斩断了他整个手背的筋脉。
他曾与她说过,他日后要上阵杀敌,要当最史书中最英勇的将军,可如今,他拿茶盏的时间久了,都会手抖。
许是觉察到了李见素投来的目光,李湛回过神来,将茶盏搁回案上,手垂于安下。
崔宝英也终是抹完眼泪,与李湛闲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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