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的一面窗户朝着庭院,一面窗户朝着院墙,正对着一大片开得明媚动人的三角梅,搬一把舒适的椅子,坐在窗边,待多长时间,都不会觉得难受。
我戴着耳机,听着mp3,看上海辞书出版社的《唐诗鉴赏》。
这是爷爷的藏书,我来爷爷家时,它已经在爷爷的书柜里了,是比我更老资格的住户。
曾经有一段时间,每天晚饭后,爷爷会要求我朗诵一首诗,一周背诵一首。
刚开始,我只是当任务,带着点不情愿去做。
可经年累月,渐渐地,我品出了其中滋味,也真正明白了爷爷说的“一辈子都读不完的一本书”
。
每首诗,配上作者的生平经历、写诗时的社会背景,以及字词典故的出处,细细读去,都是一个个或荡气回肠、或缠绵哀婉的故事。
我没事时,常常随便翻开一页,一首诗一首诗地慢慢读下去。
是非成败、悲欢得失、生离死别,古今都相同,读多了,自然心中清凉、不生虚妄。
我读完一页,正笨拙地想翻页时,一只手帮我翻过了页。
我扭过头,看到吴居蓝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坐在了我身旁。
我摘下一只耳机说:“没有关系,我自己可以的。”
吴居蓝看着书,漫不经心地说:“没事,我也在看。”
我反应了一瞬,才理解了他话里的意思,“你是说,你要和我一起看书?”
“嗯。”
如果这是一本武侠小说或者玄幻小说,我还能理解,可这是唐诗,连很多大学毕业生都不会拿来做消遣读物。
我不禁怀疑地打量着吴居蓝,他专注地盯着书,眼中隐怅、唇角抿叹,应该是心有所感、真正看进去了。
我暗骂自己一声“狗眼看人低”
,诺贝尔奖得主莫言小学还没毕业呢!
我把书往吴居蓝的方向推了推,也低着头看起来,是王维的《新秦郡松树歌》:
青青山上松,
数里不见今更逢。
不见君,
心相忆,
此心向君君应识。
为君颜色高且闲,
亭亭迥出浮云间。
一首诗读完,吴居蓝却迟迟没有翻页,我悄悄看了他好几眼,他都没有察觉,一直怔怔地盯着书页。
我觉得好奇,不禁仔细又读了一遍,心生感慨,叹道:“这首诗看似写松,实际应该是写人,和屈原的用香草写君子一样。
只不过,史籍中记载王维‘妙年洁白、风姿都美、性娴音律、妙能琵琶’,这样文采风流的人物竟然还赞美另外一个人‘为君颜色高且闲,亭亭迥出浮云间’,真不知道那位青松君是何等样的人物。”
吴居蓝微微一笑,说:“摩诘的过誉之词,你还当真去追究?”
我听着总觉得他这话有点怪,可又说不清楚哪里怪。
吴居蓝看上去也有点怪,没有他惯常的冷淡犀利,手指从书页上滑过,含着一抹淡笑,轻轻叹了一声,倒有些“千古悠悠事、尽在不言中”
的感觉。
他这声叹,叹得我心上也泛出些莫名的酸楚,忍不住急急地想抹去他眉眼间的怅惘,讨好地问:“要不要听音乐?”
“音乐?”
吴居蓝愣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看向我手里的mp3。
刚开始他这副面无表情的淡定样子还能唬住我,现在却已经……我瞅了他一眼,立即明白了,这个时时让我不敢小看的家伙,肯定不会用mp3。
我把一只耳机递给吴居蓝,示意他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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