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们兵分两路,玛丽昂带着橡木老人离开。
如果他们能成功甩掉追兵,山另一边的小溪源头就是汇合的地方。
玛丽昂猜到时候只会有不到一半的人前去那边会面,流浪者营地的居民都是群惊弓之鸟,在这桩事情之后,很少会有人愿意承担被牵连发现的风险。
玛丽昂不怪他们。
七岁那年她和母亲一起被抓进人类的囚笼,她很清楚异种会遭遇什么样的命运。
十一岁时她侥幸逃脱,此后三年都在埃瑞安各地躲藏求生,惶惶然如丧家之犬。
十四岁的玛丽昂已经放弃了停留的奢望,然后她意外找到了流浪者营地,矮个子住民包扎了她的伤口,孩子们好奇地看着她的耳朵,一棵树说:你当然可以留下。
那时玛丽昂就决心要为保卫这里而死,像她死于保卫故土的父亲。
汗水顺着玛丽昂的额头流下来,划过她湿透的眉毛,刺得她眼睛发疼。
她的眼皮上有一道结痂的伤口,贯穿上下眼皮,险些让她瞎掉。
这伤口来自两天前的遭遇战,不过制造它的士兵已经被玛丽昂砍了脖子。
比起用刀,她更渴望能撕裂肉体的尖牙利爪,可她的牙齿与指甲其实并不比普通人长多少。
玛丽昂习惯烧烤过的熟肉而非生肉,她记忆中的部族成员也更擅长用工具,而非自己的肢体,有时她甚至觉得他们和人类猎人并没有多少差别。
玛丽昂的妈妈说,他们的祖先可以在巨狼与人形之间转换自如,玛丽昂则依稀记得在壁画中看见过直立行走的狼,她不确定祖先到底是哪种。
他们总是东奔西走,听着来自父亲母亲的故事,父母的故事又来自他们的父亲母亲……太多同族在能讲述故事前死去,另一些则从未留下孩子,有太多历史遗失在鲜血当中。
玛丽昂再也没见过同族,一个都没有,一些夜晚她彻夜难眠,害怕自己会是最后一个。
她想,要是她是最后一个,她要如何对自己的孩子说?你的母亲年幼时太过贪玩好动,以至于没多少能告诉你的传奇和历史?
现在看来,这念头太过天真。
她大概活不到那个时候。
玛丽昂肩膀一沉,老人痛苦的喘息微弱起来。
“爷爷?”
她惶恐地叫道,想要转头看一看橡木老人。
就在此时,她向前倒去。
是一块凸起的石头,还是一段枯死藤蔓呢?又或许只是玛丽昂的双腿已经酸软,再也没法跑下去。
她向前倒去,无法保持平衡,地面在眼前放大。
她让自己当了落地的垫子,竭力护住身上的老人,直到脑袋磕到地上,一切烦恼全都远离。
玛丽昂被自己的项链硌醒了,项链上母亲的犬齿抵着她的脸颊,把她从昏睡中唤醒。
天色已经全黑,她脑袋上有个肿块,从远方星星移动的距离来看,她没昏迷太久。
谢天谢地玛丽昂本来就快到来到山下,从山脚滚到现在的平地也只有十多米的距离。
橡木老人就躺在她身边,双目紧闭,还在微弱地呼吸。
玛丽昂一骨碌爬起来,突然觉得星光不太对劲。
太明亮,太近,仿佛就在身边。
玛丽昂猛地转过头去,看到半空中飘着一个幽灵。
它在那里看了他们多久?至少玛丽昂醒来后一直在看……在看吗?它没有脸,只有一团银白的雾气,还有海藻般四散漂浮的头发。
它静止在半空当中,发丝四散飘动,那张空白的面孔对着玛丽昂,像在看她。
“妈妈?”
玛丽昂低喃道。
她立刻把舌头咬出了血,想给自己一拳来惩罚她的愚蠢。
没错,玛丽昂听说过祖灵的故事,如果你足够思念某个亲族,某个亲族也足够思念你,他或她的幽灵就会来到你面前。
这只是个故事,哄孩子的玩意,玛丽昂一点都不相信它,否则她怎么可能一次都没见过爸爸和妈妈?那才不是妈妈,它没有尖尖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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