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整天都在下雨,菲勒蒙对时间的感知有些模糊。
雨势渐小,天空飘着蒙蒙细雨。
他看了看表,此时太阳应该正落到积雨云的背后。
街道上挤满了汽车。
自从三年前《红旗法》被废除以来,马车逐渐减少,如今除了郊区和乡村,已经很难看到了。
勇敢的路灯管理员穿梭于浓重的水雾中,点亮了夜色。
但这已不是菲勒蒙熟悉的颜色。
煤气灯的光芒,是一种奇异的人造色,如同醉酒后的梦境。
即使在这样的恶劣天气里,醉汉们依然喧闹着,摇摇晃晃地走着。
菲勒蒙也曾有过与人觥筹交错的时光。
他将目光转向泰晤士河。
这条他从小就喜欢的河流,一如既往地静静流淌。
附近的孩子们欢快地奔跑着,菲勒蒙则稳健地行走着。
他已经很久没有意识到,拄着这根如同手臂延伸般熟悉的拐杖,竟然会有些不自然。
快到家的时候,菲勒蒙拐进了回家的路。
他曾经住过的街道上,新建了许多陌生的建筑。
虽然现在还只是框架,但菲勒蒙可以想象,竣工之后,这里将变得面目全非。
他继续往前走。
习惯性地走到一个地方,那里曾经是他父亲的墓地。
如今,墓地已经不在了。
大火之后,重建的浪潮席卷而来,这里也未能幸免。
据说,事先登记的家庭可以得到一小笔补偿金,以及象征性的墓碑。
而登记晚了的人家,就只能自认倒霉了,因为墓地早已被夷为平地。
菲勒蒙每次都想问问埃德蒙德二哥这件事,但总是忘记,所以至今也不知道父亲的墓碑是否已经领回。
玛丽曾经说他没有人情味。
菲勒蒙坦然承认。
他已经记不清父亲的模样了。
这并非是什么神秘力量的影响,也不是因为他有什么特殊的出身,只是单纯地忘记了。
父亲去世时的悲伤和不安,也早已烟消云散。
比如说,即使父亲的坟墓被摧毁,永远埋葬在建筑物之下,菲勒蒙也不会感到愤怒或悲伤。
这件事对他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了。
克鲁克说得对。
城市变了。
而菲勒蒙也身处其中。
他也变了。
1898年6月15日,星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