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菊花知道她们在笑什么,装出没好气的样子说“都笑啥,常旺家的,谁编的席不合格,谁没按着进度把席编出来,该扣工分的扣工分。”
李常旺家的随叫随到“刚才我都过了,一个个编的还行。
虽然比不上队长你编的,可是供销社肯定挑不出毛病来。”
她一说完,整个场院又传来妇女们欢快的笑声。
怎么能不笑。
七斤红薯换一斤粉条的好事儿,她们各家都能摊上,不要布票的布,家家都能买上几尺,以前敢想好事是谁带来的,人人心里的数。
这人就站在大家跟前,还会带更多的好事给大家,更该笑。
夏菊花自己也绷不住了,坐回安宝玲跟前,发现她手里拿着巴掌大的一块纸,还捏了一小截铅笔头,在纸上画着夏菊花不懂的符号。
“你这记的是啥东西”
安宝玲抬头她一眼,理所当然的说“记谁家要多少布呀。”
牙疼,夏菊花前所未有的牙疼“这个是谁家的,要几尺”
她随手指了中间的几个鬼画符,问安宝玲。
安宝玲自己端详了半天,不确定的说“好象是赵华山家,要七尺,能出三尺布票。”
赵华山家的正好坐的不远,听到安宝玲提到自己,怕到时真买错了,忙说“三壮家的,我不是要七尺,是要九尺。
布票倒是能出三尺。”
夏菊花终于知道李长顺和五爷叹气时的感受了“算了,一会儿还是让秋生来记吧。
要不好不容易有这么件好事儿,记差了闹的不高兴,就不好了。”
安宝玲脸腾的一下红了“嫂子,我”
“你别往心里去,我就是怕把好事办砸了。”
夏菊花连忙拍了拍安宝玲的手“我还不如你呢,要不我早自己记了。”
被安慰的安宝玲反而更内疚了嫂子是相信她才让她记着点儿谁家都要什么布,可嫂子刚离开这么一小会儿,她就给记乱了。
“要是我认字就好了。”
安宝玲从来没有一次这么恨自己不认字。
在场院里的妇女人,又有谁认得字呢要知道夏菊花最初教大家编福字席的时候,返工最多的就是编字的地方,最后大家都是靠硬记,才把字编周正的。
听到安宝玲感叹,夏菊花猛地想起一个问题她重活以来,就没见一个平安庄的孩子上过学
要知道国家早就有复课的规定,上辈子夏菊花家没有适龄的孩子,就没注意过平安庄的大人孩子是什么时候开始注重学习的,可是这辈子竟然一个孩子都不上学,将来咋办
因这事不是着急的事儿,夏菊花先让陈秋生家的快把陈秋生喊来。
陈秋生来后又把妇女们报出的数目登记了一遍,陈秋生家的着男人下笔利落,脸上跟着放光。
趁着陈秋生记数的空档,夏菊花问他“咱们生产队的孩子们,都不认字吗”
陈秋生了夏菊花一眼,想起他们家的情况,笑了一下说“也有几个认字的,可是停课之后就再没上过学。”
夏菊花忙问是哪几个孩子,都上了几年学。
陈秋生说一个人名,那孩子的亲娘听到了就远远的应一声,因不知道夏菊花为什么要问,嘴上都夸自己孩子几句,仿佛她们的孩子真的还天天在家写字一样。
李常旺家的几次撇嘴都强忍下了,最后忍无可忍“要不把这几个孩子叫来得了。
反正秋生也在呢,让他考考还记着几个字。”
真当队长好糊弄是吧,她李常旺家的可不好糊弄。
刚才答应过的妇女们一个个把头低下。
夏菊花的头也抬不起来谁让她上辈子后几十年已经知道,农村孩子想跳出农门,最大的捷径就是读呢。
可刚刚陈秋生告诉她,整个平安庄认字的孩子才九个,读完小学的只有三个。
如果说明年的天灾影响的只是平安庄一年的收成,孩子们普遍不认字,影响的就是平安庄两代甚至三代的收成。
想想吧,五六年之后就要包产到户,平安庄的人还能再窝在村里等着上级配发化肥农药吗等不到配发,是不是得自己去买,不认字说不定就要买到假货,那一年在地里下的工夫就白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