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柳教授开着车还要对女儿讲她活该遭天谴的工科笑话:“如果我们是陶土捏的,我们身体里应该有不少二氧化硅,但实际上二氧化硅只会导致尘肺病。
……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们都是碳基做的。”
余思归很震惊:“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数字?”
“闲来没事看书看的,”
柳教授奇怪道,“――况且我不是任何人的肋骨。”
“……”
柳敏想了想,又说:“妈妈其实也不相信死后世界。”
思归抱着自己的书包,看着妈妈,她在前面开着车,短掖在脑后,有种令人心惊胆颤的利落。
“归归,这是个恰好符合常理的世界,”
柳敏很轻道,“人死了就是一g黄土,地下没有留给死后世界的地方。”
思归心里有点说不出的难过:“但是这也太残酷了……”
她忽然想起自己年初时曾和盛淅讨论过这个问题,那时盛淅将妈妈概括为唯物主义者……不,马克思主义者。
余思归轻轻闭上眼睛,将那丝酸楚压下去。
这也只是那次讨论的延续而已。
“不过可能某种程度上……妈妈也是相信来世的吧,”
柳敏很轻地一笑:“只不过可能和这世上理解的来世不太一样。”
思归想问问她「妈你理解的来世是什么」――然而不待她提问,柳敏又无奈道:
“而且,妈妈总是来看外公外婆,不是因为我相信他们在那,是因为……”
母亲停顿了下。
“是因为我不愿忘记他们。”
她说。
小轿车掠过隆冬的天主教堂,余思归稍稍一怔,自镜中看见塔尖尖锐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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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怎样的世界呢?
余思归只觉自己心底有个念头犹如长冬尽处的莲叶,握成一团,缩在泥下,亟待春来。
――十三年前的、清华园里的青年人们。
她想。
那些生着铜锈的,被密密匝匝的早春梧桐掩盖,又被长河吞没殆尽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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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淅,你会知道,曾有这么一群年轻人,为它付出过什么吗?
思归贴对联时忽然想。
除夕傍晚,整个城市都阴沉沉的,但过年氛围浓厚。
本还挺异域韵味的巷子一到了除夕夜,就整整齐齐地挂起了一排大红灯笼,还有爱炫耀的老头老太太专程去赶了年集,买来那种旋转迪斯科大灯笼,挂在门前,门上一水地贴起烫金大对联。
按本地习俗,贴对子本应是家里男人的活儿,但高级知识分子柳教授一来蔑视传统,二来家里没有第三个人,因此由女儿和她自己承担起了贴对子、办年货的重任。
――盛淅应该不知道吧。
思归胡思乱想,用胶带粘上对联。
对他来说,多半只是「父辈曾经资助过一个课题组」,而且这课题组还因为非常肮脏的理由分崩离析;领头人因巨额资金去向不明罪锒铛入狱……而「余思归」是那课题组里的,某个平凡学生的独女。
“归归!”
柳敏在屋里喊道:“思归,进来帮我挪挪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