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转念一想,鳌拜何以不当即撤围,一直弄到天黑才换人呢?正想提出这个问题,明珠似乎已经看出他心中的疑窦,从旁插口道:“他像是临急投靠,鳌拜、班布尔善也没有信他!”
魏东亭但觉心中空落落的,一时也想不出个头绪,忙连连叩首奏道:“奴才实在不知郝某有此等情事!
奴才既总领皇上侍卫,失察之罪难辞其咎,求皇上重重治罪!”
忽想到老门子的事,心里猛地一寒,竟打起颤来。
“起来吧!”
康熙见他如此,也觉不忍,叹道,“人心难测,你怎能洞悉他的隐私?此事现在已经坐实,他投靠的不是鳌拜,而是班布尔善。”
“万岁!”
侍立在旁的明珠躬身问道,“郝某虽犯弥天大罪,奴才也不便为他求情,但求皇上允许奴才等赴法场致祭,以尽昔日旧情。”
“这也罢了。”
康熙沉吟道,“大理寺尚未会审,他应怎样定罪,要待部议。”
说到此,康熙忽有所思,抬目看着魏东亭和明珠道,“朕瞧着你们份上,赐他一个全尸。”
说着便起身至御案旁,提起朱笔批了一行字递给狼瞫道:“你速去大理寺把人提出来,仍送回悦朋店去吧!”
魏东亭泣道:“皇上仁慈之心,奴才等铭记肺腑,就是郝老四也当感恩于地下!”
少顷,康熙又点头对魏东亭叹道:“朕和你相聚也不容易,你母子二人在朕身边多年了,论你的才品,朕很想重用你,但朕思你数年来心力交瘁,实在不忍让你再冒险犯难。
你就在朕身边好好儿再干几年,将来放你个好差,带上你母亲一起赴任,你看可好?”
这番话更是情挚意真、温馨入心。
慢说魏东亭感动得涕泪俱下,明珠和狼瞫二人也深感康熙圣心仁厚,各自沉默不语。
但听康熙继续侃侃言道:“朕经此非常之变,愈信天有定数。
我大清江山得天佑,得民助,方才转危为安。
自今而后,无论再经历什么风险朕都不再惧怕了!”
说到此处,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人力毕竟有限,天命不可违。
就以伍先生和苏麻喇姑的事来说,朕贵为天子,竟也勉强不得,岂不可叹!”
“婉娘之事虽不能挽回,”
明珠忙道,“伍次友归隐与否仍由皇上圣裁。
伍先生资质,奴才以为是人间少有的,求圣上多加留意!”
狼瞫也道:“奴才人微言轻,本不该多口,但据奴才朝夕侍君,听大臣们所言,无不对伍先生交口赞誉,不知圣上为何允他挂冠还山?”
“你们哪里知道伍先生!”
康熙将手在几上轻按一下,显然是掩饰内心的激动不安。
“他与满朝文武所学皆不相合。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世,众必非之。
眼下众人说他好,是打朕的顺风旗,其实早已有人忌他才高,恨得牙痒痒的了!
以伍先生的耿介,如不历练世情,将来落进猾臣圈套,是料得定的事,到彼时朕将何以处之,又何以自处?这是一。
其二,伍先生乃当代才子,名扬大江南北,若将他放置于江湖之上,交游于汉人儒士之中,这身份、这作为,谁也顶替不了!
此所谓天子可得而为友、不可得而为臣之理!
与朕做个布衣之交也甚有意趣。
东亭,你可将朕这番话转告与他,望他念我多年的师生情谊,身归心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