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跪在面前这个形容憔悴的人,花白了须发,瘦骨伶仃,仿佛老了许多,康熙心里不由得泛起一种怜悯同情之感:是啊,若是硬要这遏必隆与鳌拜公然两军相对,恐怕他也会落得个苏克萨哈的下场。
目前他肯执中,还是有良心的。
怔了半晌,猛见遏必隆还跪着不动,轻叹一声说道:“起来坐着吧!”
遏必隆叩了个头。
待坐在下头木凳子上抬眼看时,魏东亭好似一尊护法神挨着康熙身后,毓庆宫调来的狼瞫等几个新进侍卫也都一个个挺胸凸肚目不斜视,十分威武。
康熙摇着一把泥金折扇神态自若地坐在上头,显得十分潇洒倜傥,遏必隆忙又低下了头。
却听康熙问道:“朕曾打发人去探视你几次,身子可好些了?”
遏必隆脸一红,忙躬身回奏:“奴才犬马之疾,多劳圣躬挂念!
托主子洪福,近日已大好了。”
康熙道:“去芜湖办粮的事,你觉得如何?”
遏必隆忙答:“此事关系重大,奴才此去一定办理妥当。”
“不!”
康熙脸色一变,突然说道:“你一石粮也不能给吴三桂!”
遏必隆被这诏谕震得身上一颤,方欲启问,便听康熙接着道:“他吴三桂缺什么粮?他自己铸钱,自己煮盐,自己造兵器,云贵川黔四省粮秣喂不饱他十几万人?”
见遏必隆听得发呆,康熙加重了语气,“缺粮的是北京!
京畿、直隶、山东驻防八旗绿营五十余万,北方连年天灾人祸,饥民遍地,难道反而不缺粮!”
他将“人祸”
二字说得山响。
遏必隆心中噗噗乱跳:像康熙这个岁数,北京人称为“半桩娃子”
,任事不懂——听得人说,康熙整天只知打猎、玩布库游戏,并不大理会朝政,谁料他竟如此熟悉情况,如此明断果决!
偷眼看时,康熙也正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忙答道:“是!”
“这叫饱汉不知饿汉饥!”
康熙道,“你这一趟去芜湖,一年之内务要办六百万石粮食,由运河秘密调到北方听朕调度。
如果运河塞滞,还要就地筹银募工疏通。”
遏必隆起身伏地启奏:“倘京中辅政及有司催问,平西王派人索粮,当如何办理,请圣上明示”
“这要你自己想法子。”
康熙笑道,“古人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么!”
遏必隆默然不答。
康熙心知其意,冷笑道:“有朕为你做主,不必忧虑。
也罢,朕索性再帮你一把。
听着,你若辜恩,朕诛你易如反掌!”
说着便在龙案上朱批一旨:“遏必隆筹粮事宜,系奉朕特旨钦差,内外臣工不得干预。
钦此!”
写完甩给遏必隆,“这尽够你应付了,你是聪明人,好自为之!”
见康熙不再说话,遏必隆思索再三,终于说道:“圣上所谕,奴才铭记在心。
目下政局虽然清平,但也有隐忧,南方也不平静,望圣上留意。”
“这还像个话。”
康熙点头笑道,“你明白就好——跪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