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麻喇姑走出庙门,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一关总算是过去了,可现下怎生对付这位呆子呢?见伍次友默默走着,似乎在想什么,便问道:“饿了吧?咱们别急着打轿回府,先在附近寻一家野店打个尖儿再走吧——我可是立规矩立得腰酸腿疼了!”
“也好。”
伍次友道,“不过今儿这事好怪,龙儿、小魏子约的那个人怎么瞧着那么别扭,倒像龙儿的奴才似的,你们怎么又不肯相认呢?”
苏麻喇姑掩口笑道:“他是鳌中堂府里的清客,练就了的奴才相。
听说起先和小魏子相处得好,又是表亲。
今儿个偶然碰上,人心难测,自然以不认为佳。”
伍次友是读书人的心性,再疑不到哪里去,遂笑道:“这也小心过分了。”
二人边说边走,转过一片瓦砾堆,见前头有一带土墙,墙上藤蔓四攀,墙边老树婆娑,这虽是一间小门面的村酿酒家,但在这劫后的村野里,却分外引人注目。
伍次友因点头笑道:“这个去处不坏,是个读书地方儿。”
“二位,请里头用饭,有烧麦涮羊肉,各样细巧点心,京挂银丝面……”
伍次友只顾和婉娘说话,没有注意店主人。
可一听这声音非常熟悉,再抬头一看,这老板竟是何桂柱。
——久日不见,他倒发福了许多,惊讶地问道:“柱儿,你怎的到这儿来了?”
“哟,是我的二爷!”
何桂柱这才瞧见是伍次友带着个陌生女郎,忙赔笑道:“小人越发拙了,二爷又穿这衣裳,都不敢认了。
——这儿小人给您请安了!”
苏麻喇姑早听魏东亭讲过此人,只诧异地打量了一眼,又瞧瞧幌子上“山沽”
两个大字,便随伍次友进了店。
何桂柱跟在后头,口里不住地说:“……您去后不久,悦朋店就开不下去了。
托爷的福,魏爷给小人在这里又寻了个落脚的地方儿……亏了爷照应,不是爷的这些好朋友有本事,小人还不叫人家——”
一句话没说完,见里头一位客人向这边张望,就把话咽下。
他把伍次友和苏麻喇姑让进里边雅座,便亲自摆布饭点去了。
进到里边时,苏麻喇姑盯了一眼那位客人,觉得似乎见过面,因想不起,也并不在意。
等进了内间,才猛醒道:“像是传说的那个其丑无比的刺客,他到这里来做什么?”
陡然间心情紧张起来,又想到康熙他们早已去远,料无大事,才渐渐定下心来。
伍次友倒没留心苏麻喇姑的脸色,兴致盎然地逐字逐句鉴赏着粉壁墙上客人留下的诗句,见多是称颂白云观,宣扬因果报应之类的话,觉得无甚意味,倒是有一行细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念了念,又低头想想,暗自发笑。
苏麻喇姑好奇地凑过来看时,粉墙上写着:
壬寅三月,侯与夫人会于高轩
不觉脸上便有些发热,啐道:“文人无聊,写这样下流话在这上头。”
伍次友笑道:“这只能算轻薄话。
你只把《三国》读得烂熟,却不知这个话是有身份的。
——待我为他续几句。”
正说间何桂柱托着个食盘进来,一炉烧得滚沸的火锅,一盘烧麦,还有一个盘子是仿德州的扒鸡。
他提起鸡腿来,熟练地一抖,肉便齐整地簌簌落下。
见伍次友和苏麻喇姑看字儿,便笑道:“这还是前头店主人手里的事,说三月间有个尊贵人到这店里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