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舍不得?”
康熙略一迟疑,又复大笑道,“可惜他已死了两年,你仍兀自拿他做对头。”
翠姑似被人猛击一棒,退后一步,颤声问道:“这是真的?”
康熙笑道:“此人事明不忠,死后恩荣甚微,也难怪你不知道。
朕贵为天子,哪里会与你打妄语?”
翠姑面色立时变得煞白,立在地上晃了一下,勉强站住脚,仰天惨笑道:“哈哈……死了,死了!”
她心中时乐时悲,如飘如落,天地也仿佛在旋转,一双眼睛直瞪瞪地瞧着康熙的车子远去,嘴里不断地喃喃自语道:“你们……走吧!”
便也拖着踉踉跄跄的脚步向前走去。
轿车在寂寥的北京城外疾速而驰。
苏麻喇姑见康熙脸色愈来愈阴沉,以为他动了杀机,忙劝解道:“她是有功的人,虽言语有些冒犯,还是可以宽恕的。”
“你哪里知道她?你不知她的心!”
康熙看了她一眼,沉思着道,“这真是天意呀,洪承畴不死,朕倒真想除掉他呢!”
这话若非苏麻喇姑亲耳听见,简直不能想象会出自皇帝的口。
洪承畴自从龙入关,虽然立了极大功劳,却一向小心翼翼。
他对不起前明,对清室却无纤毫过失。
太皇太后常说:“没有洪承畴、吴三桂,就没有大清!”
太皇太后尚且推崇如此,作为孝子贤孙的康熙皇帝岂肯违背懿旨,为一个孤苦女子的私仇,去杀一位功勋卓著的大臣?呆了一阵,苏麻喇姑才开口问道:“这是主子的大事,奴才不敢插言,不过洪承畴对于咱们大清总是有功之臣,皇上怎会舍得杀他?”
“做臣子的都去学洪承畴,”
康熙冷笑道,“做皇帝还有什么意味?”
只此一句,戛然止住,康熙不再说下去了,两眼沉静地望着前方的黄土路。
黑灰色的西便门阴沉沉的,在西北风中迎风呼啸,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几个军士毫无生气地守在门口,冻得身上瑟瑟缩缩。
一阵风从帘隙中钻进来,康熙打了个寒噤,吩咐张万强:“今儿索性迟点回宫,再向西北折!”
张万强答应一声“喳”
!
熟练地将鞭一扬,马车一个急转弯,径向北拐去。
忽然听得后头蹄声嘚嘚,一乘骑自西便门飞奔而出,追了过来。
张万强瞥见,吃了一惊,忙立起身大喝一声:“笃!”
催马狂奔。
后头单骑,早已超乘而来,截在前头。
一个人从马上滚鞍而下,攀住了车驾,康熙定神看时,却是熊赐履。
只见他一身朝会袍褂,大帽子上的红缨被颠得十分零乱,连一个随从也没带,气喘吁吁满头是汗,急忙挑起轿帘沉着脸问道:“什么事这般慌乱?不要忘了你是国家大臣!”
“圣上教训的是!”
熊赐履一边回话一边趋近车辕,用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道,“圣上,魏东亭被扣在西华门了!”
“什么?”
康熙顿时勃然大怒,身子一跃就要站起,被上面车顶碰了一下头,才意识到是在车上,“怎么,这就要造反了吗?还有什么,奏来!”
熊赐履将额头在车辕上轻碰三下,算是答礼:“造反倒还没有,不过西华门的禁军说魏东亭擅自闯宫,便被扣下了。
说要送内务府治罪,现被奴才的部属守护着哩……”
不等熊赐履说完,康熙大声道:“你先去,朕随后就赶来,看是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