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次友冷冷道,见魏、明二人凝神静听,便接着道,“鳌拜如今已成案上的肉,杀不杀能有多大关系,然而四位顾命大臣,当初立业时,出了很大的力。
索尼老死,下余的人戮的戮,剐的剐,败坏的败坏,竟没个好下场,朝廷能不虑到百官寒心?”
他端起茶,呷了一口,“这是一层。
更要紧的,现在南方不靖,战事将起,可有好多统兵将领都是鳌拜故旧。
杀了鳌拜,谁能保他们不起疑惧之心?”
说到此,魏东亭和明珠恍然大悟,原来康熙举棋不定的缘由在此。
“伍大哥,”
明珠原想问,鳌拜曾两次企图谋杀康熙,这罪难道可恕?忽又想到伍次友并不知内情,康熙又屡次严旨不许泄漏,话到口边又改口问道,“听说鳌拜几次图谋弑君自立,此等罪不杀,哪里还有可杀之罪呢?”
“从他平时的为人看,想必有这等图谋之心。”
伍次友沉吟道,“圣命至今不下,怕就在这些事上夹住手了。”
说罢笑道,“你二位有功名在身,我可管这些闲事做什么!”
正说着,索额图也来了,魏东亭和明珠便都站起身来。
伍次友忙躬身让座道:“东翁,恭喜,不日便要高升了!”
“我喜,先生更喜!”
索额图呵呵笑着坐下,模棱两可地道,“如今天下升平,以先生大才,必得朝廷重用!”
“龙儿呢?”
伍次友道,“我已回来多日了,他去进香还没有来么?”
索额图微笑答道:“他么?昨儿有信儿回来,三日大醮完后,随太夫人一起回京。
到时你就可见着他了。”
魏东亭见没事,便起身告辞道:“明珠兄弟陪着大人、先生说话儿,我回去处置点事务再来。”
他刚回到虎坊桥自己的住宅里,老门子便来回话:“大爷,外头一个女子要见你哩!”
“女子!”
魏东亭一时怔住,再也想不起是谁,忙赶出来瞧时,在门洞里正遇上史鉴梅!
两个人都愣住了。
在北京,他们这是第三次见面。
头一次在西河沿庙会上,与史鉴梅、史龙彪义父女邂逅,旋又遇险失散;第二次史鉴梅夜半报警,救了康熙。
二人从此通过刘华、小齐等传递消息。
如今一别已有一年多,一年里经历了不少险风恶浪。
今日猛一见,史鉴梅竟披头散发,脸色苍白,气喘吁吁,一副丧魂落魄的样子,怎不叫人感怀伤情!
好半天,魏东亭方开口说话:“梅妹,想不到你竟如此受苦了!
这几日公务太忙,竟没顾上照应你!
不过我已关照过铁丐,叫他不必与下人为难,怎么……”
“你且不必说这些个!”
鉴梅一边向里走,一边说,“我还有要紧事问你。”
魏东亭忙把她让进自己卧室里。
这里一切都还是一年前的老样子,桌上放着当夜魏东亭读的书。
鉴梅坐的绣墩也还在原地摆放,连那夜鉴梅理妆用过的镜台、木梳都还静静地放在原处,只是像有几日不曾打扫了,上面薄薄地落了一层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