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他妈的钦使不钦使,中丞不中丞!”
马宝霍地跳出班次,大喊道,“我们只知道王爷!
王爷不移藩,他敢逼命,我就敢宰了他!”
“马宝,上次你累得我好苦,现在还要这样无礼?”
吴三桂忙道“你这样的糟蹋钦使,岂不置我于死地?”
“清朝无王爷,何能有今日?”
夏国相见群情激荡,攘臂扬眉大呼道,“今日一个乳臭未干的夷狄小子安享九五之尊,他哪里晓得我们创业艰难?这口气叫我们怎么往下咽?”
吴三桂失惊道:“国相,你自幼饱读诗书,怎么也说这话?古训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
夏国相应声答道:“古训还有一句:‘君视臣国士,以国士报之;君视臣路人,以路人报之;君视臣如草芥,当以仇寇报之!
’”
吴三桂听罢,怔了良久,方长叹道:“我半生为明臣,只因闯贼作乱,借兵复仇,已归顺了朝廷,现在岂可乱言?国相不必再说了!
……如今我只有一桩心事未了,康熙元年永历帝来滇,我虽竭力保全,无奈朝廷密旨硬要我杀死他,不得已只好让他全尸而亡,好好安葬——算来已有十二年了!
临行前想到他墓前奠祭,你们可愿随我同去?”
“谨遵王爷!”
众将官早已涕泗滂沱,听吴三桂颤声相问,将手一拱,雷鸣般齐声应道。
吴三桂说完话,便进内更衣。
少顷出来,诸将不禁大吃一惊:原来他从上到下蟒袍玉带,一身明臣服饰,一条花白辫子掖进幞头官帽里,通身已毫无清臣气息。
“诸位,”
吴三桂面色愈加苍白,抚着自己的官服道,“这身衣服我在箱底压了三十年,终于又穿出来了!
我先朝衣冠威仪赫赫,确比现在穿的这劳什子好啊!
这条尾巴似的辫子拖在脑后,怎么去见先帝呢?我今日穿了它,去先帝坟前痛哭一场,接受先帝冥罚,也是心甘情愿!”
吴三桂抬起头,泪眼望着苍穹,吩咐道:“启驾吧!”
吴三桂往谒永历陵的情形当晚折尔肯就完全知道了。
经过一夜的紧急密商,朱国治仍然坚持独自一人上山去见吴三桂。
折尔肯和傅达礼将藩库中所余不多的银子全部提出,委派抚衙的亲兵,护送他们去贵州与甘文焜会合。
朱国治袍服冠带齐整,坐了一顶八抬大轿直趋五华山。
从窗中向外窥探,沿途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关卡盘查严密,不由暗为折尔肯他们担心:怕是已经逃不出去了!
接近山下接官厅,更见戒备森严,每隔一箭之地便有一员校尉仗剑挺立,虎视眈眈地望着这顶威仪赫赫的大轿。
将近宫前石阙旁,一个千总挡住了去路,大声道:“此乃王府禁地,请大人下轿移步入觐!”
“笑话!”
朱国治从轿窗中回答道,“我乃天子重臣,赐紫禁城骑马!
这是什么地方,敢挡我的大轿?——抬进去!”
几个轿夫并前头开道的衙役,都是朱国治数年精选的亡命之徒,听了这话,“噢”
的一声,将大锣筛得山响,直冲仪门而入,直到正殿前才落轿。
朱国治一哈腰出来,见殿前挺立着百余名将士,铁铸似地一动不动。
他略一思索,立在殿口高声报道:“钦命太子太保加尚书衔云南巡抚朱国治,奉见平西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