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曼柔并苏太公和石青这会儿也早吃过了早饭,那两个出去雪地里转悠了,留下她一个看家门。
这会儿她正坐房里练錾刻,十分认真的模样。
身边摆了一个炭盆,里头火星明灭。
碳是最寻常的黑碳,比不上她们那些人家笼的熏笼,偶或呛到鼻子里还要咳嗽两声。
她做得入神,也不知道苏一回来了。
只等背上叫她敲了一下,才被惊了一跳,直起腰来。
手上石錾也吓得从金面上滑过去,拉出一道划痕,因嗔怪苏一,“轻手轻脚地做什么鬼?你瞧瞧,都叫你吓糊了。
这一面我錾得十分满意,你赔我的么?”
苏一不与她斗嘴,在她旁边坐下来,自与她说:“周安良在门外站着呢,你不去瞧瞧么?”
沈曼柔听到周安良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低下头去,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嘀咕一句,“稀奇,他来做什么?”
“说是来赔罪的,要带你回去过年呢。”
苏一把双手伸出炭盆上,张开十指,指缝间跳着火星。
沈曼柔放下手里的石錾,也挪了身子方向,摸起杌子边的木柴棒子拨了拨炭盆里的黑碳,歪着脑袋道:“之前都不爱要,谁见谁厌,死在外头也没人管。
这会子倒全来请了,说好的不是?”
苏一听她这话说得还不止周安良,自问了句,“又有谁来请?”
火星拨得旺起来,沈曼柔把柴棒搁下,也伸了手在炭盆上去烤。
挨着苏一的十指,被红光印得透亮,说:“我大哥哥,也说是接我回去过年。
叫我拒了,打发了回去。
我这会儿算什么,仍是周家的人,凭什么回娘家过年去?便算不是了,我也不回去。”
“那就这么着了?”
苏一看看她,想着亲爹亲娘同在一城里,却比她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还不如,实在让人心酸。
她原本以为,沈家但凡给个台阶下,沈曼柔也就会应下好来,与娘家好好的。
毕竟是个极硬的靠山,傻子么,非往外推去?可她偏就不要,想着攒着一口气罢了。
沈曼柔微垂眼睑盯着自己的手背看,半晌道:“先这么着吧,我不想麻烦他们,横竖谁都靠不住。
周家对我怎么样,我心里记恨,但已经谈不上心寒了,只怪自己当初瞎了眼吧。
但对娘家,总也敞不开心思。
也不是我故意,只心里有个疙瘩,解不开。
许多日子,想着他们就这么瞧着我受苦,巴望着我过得悲惨,好称他们早先料下的话。”
说到这沈曼柔顿了顿,把十指蜷起来,又继续道:“我知道他们是为我好,可心里的槛儿也迈不过去,回去了觉得没意思。
我这会儿算什么呢,三小姐不是三小姐,周大奶奶不是周大奶奶,回去必还是要听他们话头的。
好不好提起来说,怎么样,可知道厉害了,当初怎么不听话呢?”
“呵……”
沈曼柔自顾冷笑了一下,“往后我若是还能有家的,生下闺女来,若也是混账脑热的,我必不会这么着。
我都瞧出了她碰上了恶人,难道我还要给些银钱就踢了她出去不管她么?明知道她没经过世事,必是会遭人算计的,也会受委屈会遭罪,偏还冷眼瞧着,再拍手畅快,逼她去死么?她便是不顾一切,我骂归骂,教训归教训,但怎么也不会撂段关系的话。
那人好坏,早晚都能现出嘴脸来。
等她明白那一日,身后还有个我,也不至心冷成灰不是?夫家的日子难过,娘家再全是等着瞧你笑话的,那滋味不好受。
这世道,哪有女人什么好日子过,女人就不该再为难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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