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大学,虽然跟班里同学也好,室友也好,都相处融洽,但这种融洽里总带着微妙的疏离。
曾经有一次宿舍关起门来喝酒,一个室友喝高了,酒后吐真言,说何之问,你这个人交不透。
何之问不知道什么叫透,什么叫不透,他只知道这些人不会为他两肋插刀,他也不会为他们赴汤蹈火。
况且,这年头谁不是道义放两旁,利字摆中间呢。
就那三个天天一起喝酒吃肉的室友,如果有一天告诉他们,会有一个保研名额从你们仨里面选出,你们看看选谁吧。
他们仨会不撕?怎么可能。
所以病毒爆发是转折点吗?
何之问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也不是。
一周前,他挨不住饥饿,跟着大部队从宿舍里冲出来的时候,他甚至都不关心同行的是谁。
直到冲进食堂二楼,发现周围只剩下零星伙伴,他们六个才算是点点头,组了个临时避难小队。
六个人待在一个屋檐下,看似相互依靠,实则交往不深,只是被迫凑到一起,恰巧孤立无援。
哪怕赵鹤、傅熙元、吴洲这样原本是一个院的,关系也仅止于熟悉,而非亲密。
然后没过两天,楼下闯进来一帮奇怪的同学。
再然后一切都开始跑偏。
提议同1班联手找收音机的时候,他的想法很直白——借用1班的战斗力,增加安全指数提高成功率。
因为这动机太明显了,所以他们没掩饰,只是换了比较好听的说法。
但1班二话没说,决定得简直不能更快,总结起来四个字——那就干啊!
然后他们就干了。
临时搭伙的八人小分队,懵懵懂懂上了路,遇见危险都往上冲,遇见丧尸都拿刀捅。
好像这不是随时可能死掉的现实,而是有一百条命让你随便复活的单机游戏。
怎么才能交透?何之问现在明白了。
那就是一段关系里必须先有个傻子不计回报地付出,然后另外一个自以为精明的,才会犹犹豫豫迈出第一步,第二步,直到最后自己也成了傻子。
这种傻子他一口气碰见四个。
不,如果按照人以群分的理论,可能是八个,并且目测,他们2班也已经被转化大半,远的不说,就说艺馨楼那俩还有不知道跑没跑回食堂的赵鹤,显然已经朝着谁比谁更傻的不归路上狂奔而去。
如果现在学校说有一个保研名额要从你们两个武生班里出,你们选一下吧,何之问想,八成结果就是大家一起来抓阄。
而且宋同学一定会振振有词,运气也是综合素质的一种。
月亮被忽来的一片云遮住,办公室里霎时暗下来,彻底的暗,幽深压抑。
何之问不为所动。
他环抱着收录机,倚墙角闭上眼,心底一片光明。
他不知道宋斐和戚言什么时候会回来,但他知道,他们会回来。
月光黯了又明,风停了又起,走廊不时传来沉重僵硬的脚步声。
这样的夜里,每一分每一秒都度日如年,可何之问就这样抱着收音机,静静等了四个小时。
直到,一颗乒乓球跳过门前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