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开始之后,桑知年身上的活计开始变多。
农忙时节,桑池领着她下田。
暮春时水田里的水冷得刺骨,有好几次小腿以下被冻得失去知觉,桑知年冷得打颤,却依旧弯好了腰,将绿油油的秧苗插进柔软滑腻的泥土里。
山间的风轻柔而冷冽,扑在脸上,冻得干燥的皮肤粗糙无比,隐隐作痛。
但这疼痛她只能忍耐着,小心翼翼掬了些冰凉的水去触碰。
桑池见着了,却什么也没有说。
山里条件不算好,夜里总是很早就熄灯,自从上一次过生日用的蜡烛太多,第二天她看见桑池身上的伤口之后,桑知年就不再央着桑池要过生日了。
桑池给她哼生日歌,桑知年没记住歌词,但记住了旋律。
她抬头看着桑池,悄悄告诉她:“妈妈,我以后不过生日啦。”
桑池露出些许困惑:“为什么不过了?”
桑知年认真道:“因为我已经长大了,以后不用再过生日了。”
桑知年口上这样说着,心里想着的却是白日有些满村溜达的孩子的嘲笑和那越燃越低的烛火。
她面上很少有表情,所以桑池也看不出来她究竟是怎么想的,只是看着她,微微笑道:“嗯,年年长大啦,再过两年就可以去读书……我教你的那些学会了吗?”
桑池捡了根木柴,在沙土遍地的地面上划拉书写,桑知年道:“都记住了。”
桑池摸摸她的脑袋,轻声道:“那很好。”
听到夸奖,桑知年终于露出笑容。
她也不在意失去生日意味着她失去填饱肚子的机会,失去一豆烛火下的温暖拥抱,她都可以不在意,只要桑池高兴,桑知年可以什么都不要。
这样的生活,又缓慢地滚过了四年。
那时候,桑知年的骨龄已经十六岁,长期营养不良让她的身形有些单薄,颧骨突出,黄三和桑池都是高挑的身量,于是桑知年也随了他们,长得高些,因此也更加瘦削。
桑知年十三岁性成熟后被桑池瞒住,一直瞒了一年,第二年被现,黄三当即就要给桑知年随便找一户比较有钱的人家嫁出去,桑池好说歹说,黄三铁了心,也不和她掰扯,出门就去找好人家。
桑池呆呆在院子里坐着,家养看门狗冲她汪汪叫唤,桑池恍然未闻。
黄三去得快,回来得也快,他兴冲冲地说人家许诺了他家两头猪,这下是赚大了。
桑池却不见高兴,她把桑知年塞回去干活,自己背着竹筐和镰刀上了山。
黄三心情大好,看着桑知年的目光也慈祥了不少,不过那目光像是在看年关时待宰的猪,桑知年很不喜欢。
黄三难得自己下厨,领着阿婆要吃顿好的,进了厨房没多久,就开始问打火机在哪里。
家里厨房一直是桑池进的多,黄三一进去什么都找不着,翻半天也找不到打火机,好心情瞬间天崩地裂,他走过来问:“你妈呢?”
桑知年放下装着猪粮的木盆,回答道:“妈妈早些时候上山割草去了。”
“你去喊她快点回来!”
黄三骂骂咧咧,“她老是把东西乱放,害我什么都找不着,等她回来我一定要好好说说她!”
桑知年眨了眨眼,答了声好。
她洗干净手,推了门就出去。
谁料这一出门,就听见看热闹的吆喝声:“哎哟,村头王家的房子烧起来啦!”
“怎么忽然烧起来了?”
“不知道啊,最近天气太干燥了吧?”
“烧得真好啊。”
有人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又压低声音,“早就看不惯他了,看他这下还能不能出来横……话说人有没有出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