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家永远绕不开权力,她眼下过得还算滋润,但也时刻常怀忧惧之心。
她知道阿玛的旧账记在皇帝的小册子上,谁也不必拿这个来提点她,胁迫她。
薛福晋含泪走了,眼泪里装的究竟是受辱后的不屈,还是对深知的忏悔,谁也不知道。
嘤鸣一个人坐在窗前愣神,生一回气调动了全身的力量,缓了半天也没缓过来。
可这会子不是呆的时候,眼看宫门要下钱粮,薛福晋进宫见她的消息,必定已经到了太皇太后和皇帝的耳朵里,她不能等到明儿了,万一起了变故,补救就晚了。
头所殿离慈宁宫最近,过去还快些,要是直上养心殿,没的让太皇太后觉得眼里没人。
于是匆忙出了夹道过慈宁宫,到门上的时候宫门恰好掩了一半儿,当值的见她来了,垂袖打了一千儿,“皇后娘娘怎么这会子过来了?”
她说:“我有要紧事面见老佛爷。”
说罢疾步过了慈宁门。
太皇太后才礼佛出来,见她来了心下倒安定了,站在门前笑着说:“这会子过来做什么?”
她蹲福请了安,上前来搀扶,委委屈屈说:“皇祖母,我做了件错事儿,要请皇祖母责罚。”
“我原预备让人请你来陪我吃酒膳呢,没想到你竟先来赔罪了?”
太皇太后笑吟吟道,一面往次间里引,把跟前侍立的都打出去了,才道,“什么事儿,弄得这么正经八百,怪唬人的。”
结果她跪下了,磕了头说:“皇祖母,今儿我见了忠勇公福晋,说了几句话,这会子想来大大不妥。
我没了主意,唯恐生出事端,特来向皇祖母告罪。”
太皇太后见她这么隆重,心下便一沉,只是碍于她封了皇后,也不能太伤她面子,便让她起身并赐了座,“先别忙磕头,什么要紧事儿,总要说明白了,我才好替你做主。”
于是她把自己和薛福晋的对话,一字不漏又向太皇太后复述了一遍,最后怯怯说:“我也不敢欺瞒皇祖母,薛公爷是我干阿玛,又是先皇后的父亲,我心里还是顾念他们的。
可我如今既进了宫,就是宇文家的人,世上也断没个为了干亲,损害夫家的道理。
我就是有个想头儿,要是薛公爷能把兵权交还朝廷,自己辞官下野,主子兴许看在他早年的功勋上,能留他一条性命。”
太皇太后听完,长长叹了口气,“你重情义,我早就知道的,有这想头也是应当,谁愿意闹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可你到底不明白朝堂上那些事儿,胆子是权力喂出来的,权力越大,野心就越大。
我经历了四朝,见过太多的争权夺利,人心真是贪,从别人碗里扒拉吃食,那是件高兴的事儿啊,尝到了甜头,谁还愿意生火做饭?莫说薛家不肯放权,就是放了,他的那些朋党们也不会安生,朝中势必会有一场大变革。”
横竖想保全,希望是不大了,嘤鸣低着头说是,“奴才糊涂了。
我这会子就是怕,我出的那个主意……”
太皇太后瞧了她一眼,“这个主意是真不好,虽说后头还接着劝他致仕,可你想过没有,倘或他只做了前一半儿,后一半儿没听你的,你就是给皇帝下绊子,有意的坑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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嘤鸣心头作跳,她自然也是现了这个错漏,才急着来找太皇太后补救的。
要是薛家明儿当真呈报朝廷,说病重难以离京,那她今天见了薛福晋就成了所有人心头的刺,届时她能不能再在这后位上坐下去,齐家能不能保得满门性命,就难说了。
她复又跪在太皇太后腿边垂泪,“皇祖母,您原谅我的自作主张吧,这回我错得过了,只怕还要连累家里……”
太皇太后沉默了下,还是将她拉了起来,“明儿过大征礼,钦天监看了日子,下月二十太阴犯房宿,宜婚配。”
说着顿下来,捋捋她的鬓说,“立后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儿,一旦定下,若不是犯了大罪,绝不会更改。
你要是寻常的嫔妃,这会子就该降罪了,可你是皇后,有点儿小小的错处,我也包涵了。
不过你要记住,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别说是薛家,就是你齐家,你是出了门子的姑娘,也不宜再过问娘家的事儿了,可要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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