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苏州城一年有余,亲眼见这太湖表里光怪陆离,非寻常人能获益。
譬如旧年的龙舟赛结果就出人意料,今年当然尚未可知,焉知那些人会不会故技重施,让过去表现平平的船只当一匹黑马一般杀出来。
闵梦余原本也无甚么把握,或许受了范明瑰情绪感染,他给出承诺:“得你一言,我必尽力,你莫要忧思,有我在,虽赢不了多少,但也绝不会教你亏了本钱。”
天香楼内。
三楼视线好的厢房早被哄抢一空,青棠一行进了二楼中间靠左的一间厢房,这房内视线一般,窗口望东要伸出头去,望西则要探出半个身子,否则只能看清龙船驶过的中段路程。
龙舟戌时开赛,到申时末截止下单,如今已经是未时二刻,也就是说,要下单的话只有最后一个时辰了。
霍青棠望着湖面,同闵梦余道:“闵家哥哥,凤艒降了兑率,如今是一兑六,我相信凤艒一定会角逐出列。”
闵梦余点头,又笑道:“既然赌一把,买这种又有甚么意思,我赌篾舫出位。”
沙漏静悄悄的过,申时一刻,闵梦余没动,霍青棠望着湖面,范明瑰捏着荷包,手心里沁出了薄汗。
申时二刻,霍青棠与闵梦余对视一眼,闵梦余起身,手里捏着范明瑰的一千两银票,霍青棠又塞了三百两银票到他手中,低声道:“闵家哥哥,我买凤艒。”
早上史侍郎给的红封里有五十两银票,并着原先的二百五十两,霍青棠将全副身家压在了凤艒一船上,闵梦余点头,起身出去了。
霍青棠和范明瑰坐在厢房里,两个丫头在屏风外头守着,不多时,闵梦余回来,还托着一个茶盘,上面有一口酥和枣泥糕双色点心,还有三盏茶。
他微微笑,“急什么,喝杯茶润润嗓子。”
范明瑰手心里全是汗,闵梦余拿出一张回条给她,道:“你要是赢了,这张纸就是一万四千两银子,价值千金,可莫要被你的汗珠子沾湿了。”
范明瑰手里的帕子快要搅成一团咸菜,闵梦余招呼小厮进来,“去打盆水来给二位姑娘净手。”
申时三刻到,停止下注。
杏姑抱起琵琶,准备起身离开中堂。
一个大眼珠子的少年将一沓银票拍在案台上,脆声道:“十万两,篾舫。”
“铮”
,杏姑抱着琵琶的手拨弄出定魂一响。
少年笑吟吟的,“怎么,不敢接?”
杏姑世故的双眼游移不定,她抱着琵琶复又坐下,手指在弦上拨弄几下,并不答话。
“天香楼杏姑,童叟无欺,区区十万两就胆怯了?”
琵琶弦硬,杏姑指尖翻动,半曲过后,她一把将琵琶横压在银票上方,半笑道:“天香楼杏姑,童叟无欺,十万两,篾舫。”
杏姑收了宝卷的银票,另一个梳着两条大辫子的姑娘又走了过来,这姑娘皮肤略黑,鼻子倒生的好,秀丽笔直,她将手上包袱扔到案台上,“压篾舫。”
揭开包袱,里头有十个金元宝,一个元宝净重五十两,这姑娘一手竟提动了五百两的金子。
杏姑收起包袱,笑言一句:“今日倒是个好日子,全苏州城的财主都出来了。”
她提笔写下收据,递过去道:“来,赤金五百两,一金顶十二银,六千两银子的回条,姑娘收好了。”
双辫子的姑娘收起回条,笑看了杏姑一眼,才又起身上楼。
杏姑阖上包袱,她拨弄几声琵琶,中堂又出来两个小二,两人合力提着包袱进了夹道,杏姑抱着琵琶跟在他们后头。
夹道里头有个暗间,里头锁着今年所有的赌船资金,那两个小二不敢久留,杏姑则将金元宝一个个摆放到墙角的箱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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