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雷太爱权,太爱较劲,注定不得好死。
莫非他以为马化杀来的时候,王子乔会帮寨子出手?
不会的。
那个方士看人的眼神,看似温和,又纯净,其实,骨子里是一种遥不可及的漠然。
支由每每静夜占卜,仰天观星之际,皆可得见。
那种独属于星空的漠然。
拐过山坡,东面巨岩环绕之处,就是历任巫祭的住所。
这里地势高,人迹稀,沿途数十堆山石嵯峨多姿,错落分布,貌似杂乱无章,又像遵循着某种奇特的规律。
支由犹自记得,上一任老巫祭牵着自己的小手,次穿行此处的情景。
“娃子,这可不是一般的乱石堆。”
老巫祭告诉他,这是八百年前的族长支敢当布下的“八阵图”
,既能陷杀强敌,又可祭天祈禳,蕴含祝由禁咒术阵法一系的核心奥秘。
可惜八阵图的运转之术早已失传。
说来奇怪,自从迁徙蛮荒之后,历代巫祭传承的祝由禁咒术越来越少。
到了支由这一任,所知不过皮毛。
“你晓得,世间啥子东西最重要?”
老巫祭孤独地站在乱石堆的包围中,晚风吹乱他鬓间稀落的白,在阴沉的暮色里尤显黯淡。
支由当然不晓得。
那会儿,他还是个活蹦乱跳的瓜娃子,老嫌日子太慢,恨不得一天就长成高大的汉子。
“是传承啊!”
老巫祭摸着他的头顶,无声叹了口气。
支由伸出手,慢慢摩挲着一块棱角分明的山岩。
——世间啥子东西最重要?
失去了祝由禁咒术,此地不过是一堆冰凉的乱石。
失去了生命的人体,也不过是一堆乱石般的骨头。
支由无声叹了口气,一转眼,他两鬓的白比老巫祭还要多了。
他加快脚步,走进石堆后方的竹楼。
巫祭的吊脚楼和族人略有不同,更高更宽敞,顶上还耸出一间小阁楼,用来摆放药丸、故典和一些珍贵的祭祀器物。
阁楼的角落里,挂着一个六角铜丝鸟笼,里面蹲着几只毛色纯青的鸟,歪着粗脖子,血滴般的红眼珠冷冷瞧着支由。
支由取出笔,沾着药水,在一张薄如蝉翼的纸上奋笔疾书。
药水无色无味,不在纸上显现,只有用火烘烤,才会露出字迹。
支由把纸叠成指甲大小的一块,塞进一个榛子空壳,继而打开鸟笼,抓了一只鸟出来。
那鸟也不挣扎,反而主动张大尖喙,一口吞下榛子壳,搁在圆鼓鼓的嗉囊里。
支由把阁楼的窗户推开一线,小心翼翼地向外张望。
四下暝茫无人,落日褪去色彩,颓惫地沉入大山背后的黑暗深处。
——世间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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