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难听,无忧还没说什么,沈辞柔先气得上头,可气归气,到底是说不出什么更难听的话,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先不说京兆府会判赔多少,一开口就先伤人,这是想干什么?”
“呦,小娘子你心疼啊?”
男人一看沈辞柔气得脸上微红的样子,再看看她身上的缎面襦裙,直接就把无忧划作了被她豢养的琴师,再说话时面上露出几分讥诮,“唉,都是命啊。
命好的人就在上头,随便养个人也不会管,当街撞人也不用赔。”
他又在无忧身上看了一圈,语带嘲讽“还有命好的,能靠着女人过日子。”
沈辞柔气极,齿关咬得紧紧的,无忧却伸手拦住了她,竟然还没有动怒的样子“这和命有什么关系?士掌政事,农理田桑,工制器物,商贾货物;我是琴师,则只管琴乐。
各司其职罢了。”
他看着满面嘲讽的男人,神色平静“掌政事没有那么容易,中第者十年寒窗,荫官者若做不好还是会被革职。
天下总有富贵贫贱之分,倘若想自己做人上人,不如走科举的路,将来自己就是新的权贵,怨恨这些已定的权贵世家又有什么用?”
人群里出一阵嘘声,有些人觉得无忧的话说得还有几分道理,有些人则更为厌恶,但都只是看着,没人上前掺和。
“怨恨?老子就是看不惯你们这些人,占着上头不挪窝!”
男人一双泛红的眼睛紧紧盯着无忧,“少说那些文绉绉的屁话,只问你一句,今天你赔还是不赔?”
他向着无忧走近,浑身腱子肉起伏清晰,扬起的手臂上青筋分明,无忧却还是毫无惧色,只侧耳听了听“这事留给京兆府判吧。
来了。”
马蹄声骤起,一队奔马向着街角而来,围观的人一看这架势立即散了不少。
原本被人团团围住的妇人一看四面人散,再一看奔马,吓得双腿一软,带着老汉一起跪在了地上。
今日奉令巡城的是金吾卫,领头的那个先前跟着巡城卫里的几个郎将巡视过,还没下马,先看见了地上那对眼熟的夫妇,顿时嗓门一抬“怎么又是你们两个?长安城卖了十几回烂布,这腿还没治好?带走!”
老汉一颤,脸色煞白,正打算求饶,后边的金吾卫已经下了马把两人制住。
妇人披头散,一句“杀人了”
还没喊出口,嘴里迅疾地勒进去一股麻绳。
“还有你!”
郎将往另一边的人看过去,他没见过无忧,匆匆一眼就转过头,“大庭广众欺负人很好玩是吧?也带走!”
那男人不服,训练有素的金吾卫上前直接给他按趴下,三两下背过手捆好,嘴里也勒了麻绳。
男人额上的青筋都爆出来,还是没能挣开。
早就下了马的副手还在问询小娘子,无忧转身离开,沈辞柔也迅跟上。
沈辞柔跟在无忧身边,看着他和往常一般的神色,分明眉眼间很平静,她却微妙地觉得无忧好像不太开心。
她迟疑片刻,伸出两只手拢住无忧的袖子“你是不是生气了?”
无忧本来在想事情,被这么一打断,愣了愣才轻轻摇头“不算吧。”
沈辞柔愣了。
生气和不生气能分清楚,这个“不算”
……是什么意思?
无忧也意识到这个回答不太妙,轻轻笑笑,再开口时有些感叹的味道“只是在想事情而已。
先前我看见那对夫妇和那男子被抓时觉得太过粗暴,现下想想又觉得好像确实只能如此。”
“是啊。
他们根本不会听你的。”
沈辞柔用鞋尖在地上平平地画了几下,“他们讨厌我的出身,故而总是觉得是我的错。
但这又不是我能决定的,难听的话我说不出来,‘人而无仪,不死何为’他们又听不懂。”
“世上人千万,今日看热闹的人厌恶我们,但长安城里还有那么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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