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只能尝试去找到一条大致接近的脉络,然后用最精简的话语来概括它,这就是我们的天人大义。”
“天人大义不是梦想,它只是告诉人世一个方向,如果遵循这样的方向,在这个动荡越加猛烈的人世演进大势中,我们可以减少犯错的机会,并且即便犯错,我们还有补救的机会,不至于毁掉一切,从头来过。”
李肆看向依旧茫然的李克载,问道:“今天我要说这么多,这么散,话题这么大,其实还是要着落在我们英华这个国家身上,克载,刚才述及的人姓和人世之说,应于国家,你有什么心得。”
李克载沉吟片刻,试探着答道:“国家若是一个人,寰宇就是一个小村,那么更重在自私而不是无私。
更重在居强者位,夺弱者利。
而以智近天道,化天地万物为利这一面虽也不能忽视,但得利太慢。”
“只看国家自身的话,国家之内,又重无私。
毕竟公利有限,人人相竞,最终会成强者食尽弱者,夺公利为私,国家会从今人世退回古人世。”
这是实诚之言,比李肆一番让人头晕的玄论好理解,李肆点头再问:“这两层可以联起来看,依此所言,公利还重在外利。
若是外利已尽,或者力竭而再不能夺时,我华夏会如何?”
李克载踌躇,这话不好直接说,李肆道:“就算有千年王朝,也有兴衰之变,衰时会怎样呢?”
不等李克载回答,李明湀举手道:“弱者的利没了,就该再自天地万物中取更多的利!”
李肆点头,再道:“这就说到人以智近天道了,可这一条有问,人智是应于国家呢,还是应于整个人类呢?”
李明湀眨巴了好一阵眼睛,无奈地道:“如果是匠学(工程),该是应于国家,可如果是数学、物理、化学这些道学,好像是整个人类的事。”
英华工程学发达,大匠比比皆是,靠着这些大匠和他们建起的工坊,所写的匠学著述,英华在钢铁冶炼、机械、酸碱化工、印染等行业上傲视寰宇。
但也不得不承认,即便天道院一面自力更生,一面不断引进欧洲科学家,可基础科学依旧还在追赶欧洲,只在跟军事有关的某些基础学科领域有零星领先而已。
而这些基础科学是没有国界的,如今这个时代,工程学也渐渐脱离了工匠经验阶段,越来越受基础科学影响。
李肆微笑着再道:“除了人智,还有一些东西是今人世别于古人世的,将国家比作人的话,这些也是无私的体现。
比如说……仁,今人世里,国家待人以仁,此势越来越明。”
“古人世里,即便也有帝王求仁,那都是帝王之心,而不是国家之心。
国家具文之法里,杀人亦分几等,株连不绝。
而今人世里,西人还立起各项具法,甚至建陪审团,不经审裁定罪就是非法,就是不义。
而我英华也大兴法治,破开了血脉,绝了株连,人不经法司审裁就无罪,就连我这个皇帝,也不能越过法司,随意定人生死……”
话尾李肆有些话不由衷,他还是能随意定人生死的,但就跟后宫侍婢并非法定属于他一样,这个权力也不是他名正言顺能拥有的,他只能通过各种小动作去实现。
而在安国院交由中廷和政事堂共管后,他搞小动作也更难了。
当然,话又说回来,真有人值得让李肆动杀心,事情也已大到不必他插手。
丢开这缕杂念,李肆再道:“不管是智还是仁,都让步入今人世的国家渐渐相通,在此上,也有抑强扶弱,连成一体的一面。
由此我们再看国家之内,人姓自私一面,让国家夺外利,取天地之利,人姓无私一面,又兴仁立德,维系一国为整体。
但同时自私依旧推着国中强者掠食弱者,无私又有以众凌寡,持道德取利害人的一面,这依然是一个动荡之势。”
由人姓的动荡之变到国家乃至整个人类的动荡之变,李克载终于抓住了父亲一大通散乱论述里的要点:“那么父亲,这个动荡之势,到底要怎么去把握呢?天人大义论的该只是我们如何在这动荡之势中守住根本,而不是此势的脉络。”
李肆欣然点头,这些散乱论述都只是铺垫,是他要谈的正论下的各个要素,不将这些要素澄清,拿出来的东西就是空中楼阁。
“当年我登基时,将老师所著的《天人三论》放在后位,以示皇帝是半出世半入世,心倚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