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岳低声说道:“王兄莫急,现今曹云已是在作困兽之斗,这个李云舒平时跟在他身后摇尾乞怜,在我们面前趾高气扬,反正胜局已定,闲来无事,不如就让我等看看这个柳州李肃如何口吐莲花吧,再者,也探探周家在耍什么花样。”
“也罢,就让老夫看看这些个文人骚客如何在这真正的战场上当个跳梁小丑。”
云岳两人声音虽轻,但就近的几个人却听得清清楚楚。
其实他们何尝又不是故意说给周从等人听得呢?
周从气的青筋暴起,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李云舒闻言,更是一脸惨白,曹云并不是这样对他说的。
自知这一战已经避无可避,而现今的神武军也不可能战胜古贺大军,所以,万般无奈之下,曹云只能出此下策。
盛京周家是先皇后周氏的母家,周从等人是曹云的血亲,在大战前夕,曹云曾经修书给周家当家人,大燕国大司徒,他的外公周林,提出合作事宜,许诺周家借机铲除云岳两家,并保周氏永世富贵。
自先皇后周氏故去,羲和皇帝圣眷不再,本是第一豪族的周家备受排挤,本该恭敬的云王两家也借机上位,与周家分庭抗礼,曾经的尊贵不在,周林对羲和皇帝的成见也愈加深厚。
本以为合作的事顺理成章,却不想,曹云还是小看了三大豪族的牵绊之深。
李云舒出生的柳州李家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世家,他从小只读圣贤书,不闻窗外事。
可就是如此,李云舒也知道,在这些世家里,本没有什么亲情可言,任何平常人家不可想象的龌蹉也可能在这里发生。
但曹云出生皇家,母亲母家是大燕第一豪族,他从小备受欺凌,怎么会不知道其中险恶,他到底和周家达成了什么协议,会如此笃信周家会帮他。
李云舒少年成名,虽然在朝堂备受打压,但一身傲骨却没有折损分毫,但就在现在,他想要跪地求饶。
母亲虽然冷淡,可从小就教会他堂堂正正。
他相信,大燕男儿都如他这般,习武是为了保家卫国,学文是为了定国安邦,可一身才学又如何?曹云在前方孤军奋战,而他在这里毫无办法。
王不礼和岳云看到李云舒这般狼狈的模样十分畅快。
豪族的骄傲不允许李云舒这样出生的人在他们面前指手画脚。
十五岁国试第一又如何,盛京第一才子又如何,没有权势注定会在自己的面前摇尾乞怜。
其实摇尾乞怜也没有用了,等前方战事一定,李云舒也是活不成了。
两人想到痛快处,竟是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看到两人丑态,李云舒旁边的亲卫终于忍不住了,战士可以流血,却不能折辱,今天即便拼了命,也不能让他们继续羞辱李大人。
可他们还是被李云舒拦了下来,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李云舒径直跪在了周从的身前:
“周大人,周皇后是你的亲妹妹,大皇子是你的亲侄子,他从小失去母亲,不被父亲疼惜,他以自己为饵在前方浴血奋战,他在等你去救他。”
其实是不报希望的,只是不甘心,只要有任何的可能,李云舒都愿意豁出命去尝试。
但他也是现下才知道,他这样人的命,在别人眼里,也是不值分毫的。
周从深深地看了一眼李云舒,不知是该嘲笑他还是该怜悯他,他们这种文人都清高的很,男儿膝下的那点黄金也看得格外重,如今这一跪,周从清楚其中的分量,可他们这种人,哪里还有感动。
身在豪门,享受了豪门的恩泽,就必须承担自己的责任,都说好男儿保家卫国,但这都是统治者编制的谎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些底层的孩子从小被这样教养,长大了就以为本就该这样,可他们这些豪门子第从小就懂得,哪里有什么国,只有把自己的家族守卫好了,才有永世的富贵。
其实自己何尝不心疼曹云,妹妹还在世时,他曾见过不满一岁的曹云,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如同一团棉花一样躺在妹妹的怀里。
妹妹看他的眼神,周从永远记得,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
妹妹是一家人的宝,而这个孩子是妹妹的宝。
虽然他铁血无情地清理了周家在神武军中的势力,可他终究是妹妹的孩子,身体里也流着周家的血。
周从紧紧握着腰间的佩剑,手忍不住发抖。
这个孩子小时候叫过他舅舅,虽然冷淡,却字字清晰,如若珠玉。
如今,他就在前方,生死未卜。
可这又如何,自己的坚持和他们不一样,即便是血脉亲情,在整个豪族的利益面前又何足一提,这是他们这些豪族子弟本就该有的觉悟。
沉默,沉默,即使王云两人也对这如死的沉默感到无趣起来。
李云舒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即便是舍弃仅有的尊严,还是没有办法,有一刻,李云舒以为这便是自己能够承受的极苦了。
但事实告诉李云舒,他还是太小看了自己。
近万人都注视着李云舒,他们中的绝大部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把这个死乞白赖的人当做是一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