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着给朋友打了电话,说话颠二倒四,混乱得没有任何逻辑可言,一会儿说这里痛,一会儿又否定上一句,说是那里痛。
打完电话之后好像更痛了,身体在痛的同时又感到愧疚,她哭得昏昏沉沉,手搭在浴缸边缘,浑身都发冷。
“妈……妈妈……妈我好痛——”
“妈妈……对不起……真的好痛……”
不知道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似乎所有的委屈愧疚不知所措,堆积起来像是一座崩塌的雪山,轰轰烈烈从山顶滚下来,把一切都淹没了。
明明一开始已经觉得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但是真的到了要死的时候,又因为太痛而害怕退缩,等打完求生电话后便迅速被愧疚感淹没,觉得自己是没有勇气的坏孩子。
即使到现在也会因为那瞬间的退缩而感到羞愧,为自己没有坚决死去的勇气而羞愧。
但是等真正体会过贴近死亡的痛苦后,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再次伤害自己的勇气——因为真的太痛了。
痛到在那个什么想法都冒不出来的瞬间,陈邻只会哭着下意识喊妈妈,好像只要喊出这个词汇就能止痛,犹如所有动物求生的本能。
妈妈会为她止痛。
妈妈会告诉她没关系的,只剩下一个人了也要好好活着。
妈妈会原谅她怕痛原谅她不敢去死。
妈妈会说能继续活下去也很厉害很勇敢了——
重新上过药的手腕,就算是痛也不会再痛得令人生不如死了。
它的痛变成了一种纤细又绵长的痛,像斜着浅浅扎破皮肤的一根针,偶尔彰显存在感,偶尔又不明显的潜伏下去。
这样时有时无的痛觉让陈邻很难继续入睡。
不过她也没有按铃叫护士,自己坐起来倒了杯水,拆开桌子上那盒拼图。
也不知道是医院自己买的还是周莉特意给陈邻留的。
她确实挺喜欢玩拼图。
面前这幅拼图篇幅不大,大概两二个小时就能拼完。
陈邻穿了件外套,打开房间灯,将床上桌支起来,摆上拼图打发时间。
事实证明,只要有了能让人集中注意力打发时间的东西,人就很容易忘记时间的流逝。
比如说眼下——陈邻忙着拼图,窗外不知不觉就从深夜变成了天光乍亮。
虽然没有拉开窗帘,但从窗帘缝隙间仍然漏进来一点明亮的光。
今天似乎是个太阳很好的天气,晴朗的,微风和煦的。
陈邻拼完拼图,就剩下手上最后一块了。
她捏着最后一块拼图,垂眼看向床上桌摆着的那副未完成的拼图。
只差最后一块,它便能完整。
这是一副雨中的铃兰花。
小学的时候大部分都学过那篇课文,小男孩给铃兰遮雨的那篇——就是那篇的插图。
陈邻喃喃自语:“传统意义上来说,幸福是一种能够长期存在的,和平舒缓的精神状态。”
她将最后一块拼图放进自己病号服口袋里,然后将未完成的拼图用塑料罩子盖好,自己起身拉开窗帘。
在窗帘拉开的瞬间,满室明亮,电灯光也变得不再明显。
窗外果然是个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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