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从屋里跑出来,手里直抓着个大氅子,迎着段莠就裹上去,半挟着进了屋,段晓芸就在树下站着,他们俩从她前面过去,段莠隐在毛裘里的眼,恹恹看过她。
是张病人的脸,有着病人的姿容,病人的体态。
段昀芸想起第一次见面段莠把她从石桌子上抱下来,那瘦而有力的手臂,舅爷爷是怎么了,老天这么惩罚他。
他病也是真的,不病也是真的,因为不病,才显得那病可怕,因为病,才显得那不病的无力。
这样摇摇欲坠的身子,段昀芸却从没见过段莠身上有那种久病之人把生死看淡的漠然,段莠的神情时常是具有野心的,美貌也是带有侵略性。
他一点不觉得自己死的那天离现下很近,他也不为他这病行善积德,随便原谅些什么,他谁也不迁就。
段莠在床上躺着了,屋里暖气更大了些,秀让人熬了姜水,拿过来给段莠喝,段莠接了碗,捧着暖手,秀儿跪在床下面,用热水袋烫得滚热的手掌给段莠搓腿脚。
段昀芸扶着门边往里头望,段莠和秀儿说了句什么,秀扭头冲段昀芸喊:“去别处玩会儿吧,大爷要歇了。”
段昀芸点点头,捏着红裙子裙摆走了。
段莠眯着眼看,说:“这是今儿新买的衣裳?”
秀点头,“还有好几身儿呢,能过完春了。”
段莠说:“行,就是丫头那胳膊,快把袖子撑破了。”
秀儿笑了一笑说已经是最大号了,段莠说不然去问问家里谁会做衣裳,自家给做几件吧。
他也就是随口说着,渐渐把眼皮合紧了,秀儿一直在床边蹲着,搓热段莠的一双腿脚,等有了温度,立刻放回被子里,细细塞严。
她脚底像点着棉垫似的,一点声息也不发,端着段莠喝了两口的姜水碗退了出去。
段昀芸在段莠的院子里成天的住着,并常和他同食同寝,谁都以为段莠是真看中了段昀芸,自正月到现在,日子不短,流言滋生。
段母在家听到段宅里的人说段莠没事总搂着抱着玩,别的对方就不敢多说了,但明显有那种意思。
段莠目前是没做什么,就算做了,也没人敢说一句。
段昀芸父亲脑子不灵光,只她母亲一个人在心里把所有可能都想了。
段昀芸要真被段莠留身边,没人能忤逆这个决定。
段家是根深渊远的大家族,这种事从前数就不少,隐在段家扑过一层草木烟灰的土壤里。
段母有心疼惜女儿,但段昀芸得闲回家,无论段母旁如何敲侧击,段昀芸都是一派天真的说:“舅爷爷对我很好的。”
段母给段昀芸做过性教育,看着女儿这样烂漫的脸色,也是问不出那隐秘的问题,家里生意上又源源不断受着本家的照拂,段母一狠心,不问这事了。
她不问了,段昀芸也失宠了。
她吃穿用度还是宅子里次于段莠的好,但段莠让她搬去后面的院子了,单一个小院,春天花花草草堆挤的满满的,园丁连去修了好几天修出个样来,段莠就让她去住了,段昀芸先前还以为她惹了段莠生气,去试探讨好了几次,段莠具没什么特别的表示,也根本不是生气的样子,段昀芸问她秀儿姐,秀儿也不明白,前些天还成天搂着捏着脸,晚上还给胖丫头喂牛奶喝,怎么就突然不稀罕了。
秀伺候的时候多问了一句,段莠笑了,“天暖了,胖丫头抱着太热。”
是天暖了,春都过去一半了。
段昀芸的小院离段莠的院子不近,但不是什么偏僻地方,原是分给家里各房住的,到了段莠掌家,整个老宅就他一人,这些富丽的院子都闲了。
段昀芸每天上学,然后回来做作业,再玩一会什么就洗洗上床,段莠开始还能想着点她,后来就给彻底忘了,段昀芸就不打招呼的往家里跑。
段父不像段母心眼多,也像他女儿一样天真烂漫的嗔骂她一周才回来两天,跟没养她这个女儿似的。
段母心里既松了口气有有了些忧虑,好在生意上还是顺风顺水,她想段莠新鲜过了,便让段昀芸多回来住。
段昀芸却有自己的主意:她在段家虽然现在是个闲人,也不得舅爷爷召见,但生活水平还是高的,每天车接车送,她父母挺忙,每天照顾她就要分好多精力去,段昀芸觉得在这住也挺好的,靠着厚脸皮就行。
段昀芸回家有时会在门口见到秀儿,秀儿渐渐也不和她打招呼了,匆匆仰着脸就走过去,这让段昀芸挺伤心的。
秀她很忠主,段莠上心的她也上心,段莠看不见的她也当没这个人。
段昀芸终于觉着她在这赖着不好了,要走,一层层汇报上去,让准备午休的段莠轻巧巧驳回了。
等段莠午休起来,又根本忘了段昀芸这个从前稀罕过一阵子的小丫头,段昀芸在院子里等到消息,听说段莠不允许她走,她有点高兴,又有点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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