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几年,她还想着等谢凭醒来以后,她回归了正常生活,就想法子把老鬼从身体里勾出来,送去投胎,这么着不也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可是现在,一切说变就变,没给她半点缓冲的时间。
谢凭突然成了阴阳谢家的人,老鬼突然成了虺,每个人背后都有秘密,一层身份下掩盖着另一层身份,原本就不算简单的事情,现在还越弄越复杂……
这么多年的东奔西走颠沛流离,她都竭力撑着,可是在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很疲惫,疲惫得无以复加,只想大睡一场,什么都不管了。
她转过身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壁,对老鬼说道:“你不愿意说我也逼不了你,你……就把你愿意说的,给我讲清楚吧。”
危素这样看似平静的态度,反而让老鬼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半晌,它才开口:“还有一件事情。”
一件它原本不想告诉她的事情。
“什么?”
“你原本以为,我是被困在你眼睛里边的,对么?我一直是这么告诉你的,但其实不是的,我不是住在你的左眼里……”
说到这,老鬼顿了顿,“我就是你的左眼。”
“你看到的一切,都是我替你在看。”
刹那间,危素回想起了很多事情,那些她无法理解的事情突然有了答案。
怪不得在巴朗山上,老鬼一旦受制,她的左眼就什么也看不见。
怪不得在她最悲痛的时候——看到谢凭出事,看到躺在殡仪馆里的爸爸……就在那种伤心至极的时刻,她左边的眼睛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对于活了几百年的老鬼而言,这世上或许没有什么事情值得它哭泣。
这样子的它,被困在一个黄毛丫头的眼睛里,一定很不甘吧。
危素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左眼下,那枚黑紫色印记。
“那我原来的眼睛呢?”
她突然发问,一语切中要害。
老鬼没有说话,危素知道这就是它不愿意解释了。
她换了个问题:“你想走吗?”
“想,做梦都想。”
老鬼不假思索地回答。
“你走了,我这只眼睛就瞎了,对不对?”
“……对。”
“……好吧,没关系,反正……我还有右边这只眼睛。”
危素说完,自己都吓了一跳。
原来她竟然能说出这么大义凛然的屁话。
老鬼听了,失语许久,道:“可是我走不了。”
危素不知道该说什么,转开话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老鬼,为什么是现在?”
从她十五岁那年开始,每一天老鬼都可以告诉她它的真实身份,但是它从来没有吐露过半个字。
所以,为什么选在今晚告诉了她?
老鬼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充斥着不安:“明天你要去银子岩,遇上了谢家人,我不想你半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纸是包不住火的,它包了这么久,火也该烧出来了。
但是,它知道自己向来自私,这一次,当然也不打算独自把所有的罪责承担下来,谢家该负责的那份儿,就让谢家的人去受着吧。
还有一个原因,尽管老鬼不太愿意承认,但却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那就是,打从心底里起,它不想见到危素厌恶自己,甚至恨自己。
老鬼曾经问过危素一个问题,它说,你觉得我对你而言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