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题记:看花东陌上,惊动离阳人。
四月的离阳城里,槐树连理,柳枝内附,樱桃、石榴、牡丹、榆树衬托其中,离河漾漾,从端门前缓缓流过,将京城南北一分为二,又被拱桥连接成一个整体,河两岸柳树依依,桃红争艳,串坊推车卖蒸饼的,来往的胡商、游人,或单人影只,或两人结伴,或数人成行,走上天津桥,河风徐缓吹过,吹不散这千年古都离阳愁,到傍晚时分,还能看到金黄色的阳光把河水洒满,亦或是火红绚丽的彩霞挂在远处皇城城角上,点缀着上阳紫薇、古落离阳。
正文: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描述的是故长安城坊市格局气象,作为大皓新朝都城,离阳城不遑多让。
隆武六年,癸卯年四月初七,古都离阳,京城的居民还在熟睡之中,明月朗照下,一百零三坊星罗棋布,肃静规整,哪怕是在这夜色当中,依然能感受到新朝京城的一派欣欣祥和之景。
戌时三刻,景仁宫内,圣上倏地从髹金漆云龙纹宝座上起身,袖袍一挥,将茶盏拨在地上,撞得粉碎,碎片和茶渍溅得到处都是,洁白剔透的瓷碎在青墨色地砖上显得格外刺眼,这是一只釉下彩三足茶盏,圣上已用多年。
随着茶盏碎地,阶下之人都慌忙跪了下来,顾不得碎瓷满地,即便扎得生疼,双手也不得不撑在金砖上,弓背匍匐着,不敢抬头稍视,想必此刻圣怒已极。
此时殿内,除了圣上、我,就是广陵王和宁国公皇甫翊,殿门口列着两排全甲武士,他们挎着腰刀,一动不动地站着,连表情都似乎凝固住了一般,刀鞘上青色莲纹散发出的冷峻寒光似乎要把刀锋从刀鞘里穿透出来,周围的夜幕黑沉,但漆黑的夜色逼近到武士身边时,也不由得畏惧消退了,不管到了什么时候,皇家的气派还得靠这巍峨的宫殿和这些魁梧的武士撑将起来。
他们身上的盔甲被殿内投射出去的影影绰绰的宫灯烛火映出明晃晃的亮铜色光影,和盔甲上插竖着的鲜红色羽翎以及呈暗朱红色的大殿顶部形成了鲜明对比,随着灯焰闪烁,几人周身时而朦胧耀眼,时而清晰明灭,面庞似黄铜铸就一般。
而在殿外的远处空地和殿内远离御台的地方,或是帷幔之后,又有无数昏没不清的暗角,好像隐藏着随时会嗜人的鬼魅,如同朱漆宫门上面目狰狞的兽首铜环一般,像极了此刻殿内众人七上八下惴惴不安的心情,人人的脖颈处都隐透出丝丝忽冷忽热的感觉,不受控制一般一阵儿阵儿地传到头皮上。
殿内还侍立着四名宫人,他们面无表情,垂首站在远处,从他们低埋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惊慌,只是在如此昏暗的夜里,他们的脸色却白煞得如同施了脂粉,仿佛死去了一般,其中有三人都是新换入景仁宫的宫人,他们此时的表情全是模仿自另一名老宫人的真传,据说数天前,那三名旧宫人便是模仿他模仿得不到位,惹怒龙颜,莫名其妙便丢了脑袋。
丑时七刻,夜空中传来闷雷声,屋里屋外的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味儿。
忙活到半夜,我刚要入睡,便听到一阵儿猛烈的甚至可以说是失礼的“咚咚”
撞门声,像是强盗却又不像强盗,因为强盗没有这多余的礼节,普通人也不会在深夜如此惊扰主家。
我穿上刚刚脱掉的靴子,出来一看,原来是传旨太监,没命价儿地刚匆匆敲开了府门,他身后跟着两个侍卫,三人已经闯到了后院,仿佛要同归于尽般快步向我冲了过来,以至于我看到他的程!”
严李氏是松江知府的女儿,松江知府原是军旅出身,奈何上任后任权滥捕,搜罗财物,被御史弹劾,上赐死,没官,妻子十三人,或被发落到教司坊充当官妓,或被流放到安西充军。
派去查抄松江知府的官员是严邝,曾经干过一任宰相,后来因事被贬官,任陕西参政,不久前刚复任宰相,但此前一次大廷议,严邝又因顶撞圣上被廷杖,差不多也在此间前后,妾严李氏突然被人告发乃没官妇,此事正交给广陵王调查,按《大皓律》:没官妇只给圣券功臣家有。
就是说,被抄家罪员的女眷,经买卖或奖赐,只能由圣上赐给功臣所有,普通大臣不得随意妻娶。
广陵王还未开口,或者说圣上也没等他开口,便听御台上圣上淡淡地说道:“严邝死了。”
此话一出,无异于晴天霹雳,众人尽皆发出一声惊讶之声,就连远处的宫人和殿门口的武士脸上都不禁露出惊惑之色。
严邝刚刚被复了宰相之位,便在廷议中一反常态冲撞圣上,现如今正在家里养伤,怎么会突然死了,难道是顶撞圣上或者小妾之事东窗事发,被吓死了?也不至于吧?!
“两个时辰前刚刚死的。”
圣上又说道,今天突然发生的两件大事实在太过蹊跷,一前一后,宰相死了,宫内着了火,此时,众人不禁都在心里暗自将严邝之死同大火联系在一起,难道是严邝指使人放的火?然后畏罪自尽,想罢又都自觉此种想法十分荒唐,殿内顿时鸦雀无声,足足沉寂了好大一会儿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