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九栈琉璃灯跟随着宫人匆忙的脚步流成一条条线,如果这时候站在宫墙之上朝里看,颇像一幅溢光流彩的画卷。
景仁宫内,圣上在灯烛旁翻看着厚厚的一摞军报,脸上阴晴不定,这些大多是云南兵马指挥使司和五军都督府传来的关于西南的军报,安南人最近开始加急在国内征兵,令其年及成童者皆备注军籍造册,以备征发之用,另有三镇兵马已开往两国边界处结寨筑壕,临水而拒,抢占先机。
此时,魏国公及重臣都在宫外侯命,魏国公奏折呈阅:战事一触即发,先机已失,万不可再行拖延,若战机稍失,臣九死莫赎!
群臣纷纷附议。
圣上愁眉不展,半晌不语,命太监将灯罩移开,用手指捏拭着火苗,左右无敢出声相问,直到一封从东南而来的军报送至案前,圣上才回过神来,军报乃泉州卫所发:泉州港外三十海里发现东瀛战船,已派人监视,并加强戒备。
看到此奏折,圣上突然一下捏住灯芯,用手指生生将烛火掐灭,两旁的宫人吓了一跳,慌忙上前去想要查看圣上的手,却又不敢靠前,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圣上的脸上却露出一股许久不见的笑意,只不过这股笑像一闪寒冷的刀光,将殿里的所有人都扫杀了一个透心凉,一瞬间众人都跪了下来,一阵阵的凉意由后背透至头顶,止不住地发麻。
伴随着隆隆的中柱摩擦厚重门扇的开门声,群臣进入殿内,圣上命人将东南军报传阅众人,说道:“非是朕一再拖宕西南战事,东南数次密奏,倭人贼心不死,蠢蠢欲动,随时会卷土重来,我大皓北有强邻,西南有小国犯上,但两者毕竟距京城数千里之遥,且北方回鹘与我朝联姻日久,料想一时不至南犯,安南丞相虽屡次作乱,然则毕竟乃西南小国,而东瀛与我朝只隔一水,京城至泉州港、松江、舟山等地皆是平原,自我立朝以来,倭贼杀我百姓多矣,倘若倭贼趁我大军南顾,挥兵来犯,岂不陷于两线作战之不利之地,现下东瀛果然再度来犯。”
众臣俯首称是,魏国公急急出列,奏曰:“圣上所言极是,只是西南战事实已不可再拖延,岭南之地多瘴,虫蚁丛生,我军以己之不熟僻攻敌之所长,若等安南再经营些许时日,我军南下之时,将士恐伤过甚,所费人财物力巨矣,可如圣上所言,东南倭贼也着实需堤防,圣意如何,还请示下。”
圣上走至魏国公旁,拍了拍魏国公作以安抚,说道:“卿意朕何不知,想我士卒征战之苦,朕也连日思累难眠,朕思量再三,现有一策,卿看可行否?”
魏国公道:“臣等恭听。”
“我大皓立朝前,曾经三战,败尽回鹘精锐,这其中有两仗都是你魏国公打的,还有一仗,那时你身体有恙,朕便派了木保世领兵北上,倒也打了一个胜仗,嗯?哈哈。”
圣上瞧瞧了魏国公,魏国公也欣然笑了起来。
圣上继续说道:“立朝后,原本为了防御诸敌,朝廷在大同、武威两地设有两处军镇,当时你建议朕各置精兵六万足矣,朕为求安稳,各部精兵十万,武威防御西匈奴残部,大同应对回鹘,左右互倚应对外患,军费由兵部直接拨付,这几年虽然耗费甚多,但好歹北境无虞,龙武三年,破虏将军出征西匈奴,匈奴称臣,前年,朝廷派宗室公主北上和亲,两家已成亲家,料想回鹘短时期内不会南犯,几年前,广陵王麾下旧部崇虎军一万人马又进驻凉州,充实了北境军力。”
说道此处,圣上沉吟起来,踱了几步:“现在西南、东南皆有战事,用兵吃紧,安南嘛,这数月以来,你魏国公已征集了五万川陕士卒,朕又从大同给你调了三万精锐边军,共八万大军,朕看对付安南足够了。”
魏国公点头附和。
“此前,朕又从大同军调一万军东进,汇合东南驻军以备战事,朕意,再从武威军拨出五万兵马来以应对东南倭寇,墨垣卫奏报,此次倭人倾全国之病打算犯我海疆,虽是一海岛小贼,也有近十万之众,倒也不可轻视之,众卿意下如何?”
众大臣皆看魏国公,魏国公应诺:“圣上英明,如此调并遣将,臣等不能及,若如此,即便同时应付安南和东南倭贼,北方武威、大同两镇,仍可留驻七万兵马,武威三万众稳住匈奴,大同四万精兵防备回鹘,除了七万野战营旅,再加上当地驻军,堪堪足矣,即便有事,各地仍有备用军力,而那时臣也早已弹定西南,回防京师,料万无一失。”
“卿所言甚是,正合朕意。”
圣上说道。
“此外,臣意两镇可外松内紧,武威军可分批东调,尽可能不引起北境注意,北镇皆是骑兵,从西北经河南道过湖北,昼夜行军,三天可入湖南境内,料回鹘难以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