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停下了笑声,坐到一个低矮的凳子上,向我挪近了一些,像在和老友闲叙一件同自己无关的市井传言那样说道:“我知道要杀人,就得杀了人还要让人无从下手查不出来,但是我想,凭你们的本事,不管我如何下手,你们总是能寻找到蛛丝马迹的,最后再找到我的头上,别人不知道你的能耐,我可知道;想那苦陀螺草,绝迹中原多少年了,我在异物志中看到此物,便想寻来杀人,哪曾想偏偏我想什么就来什么,哎,就有人告诉我眼下就有这毒草。”
“有人?谁?谁告诉你的?”
我问道。
但他好像没听见一样,继续说道:“你们的爪牙太多,我也怕呀。”
他脸上装出一副害怕的表情,旋即又认真地说道,“于是我就让我那心腹去,我想想还是不妥,便让他指使鸣桐凶肆的掌柜的前去,买来草药,让那个女人脱离苦海,哈哈。”
“可没成想人家早就给我设好了套,我后来才知道,那鸣桐凶肆的掌柜的,哈哈,穿着那丧服就去了,哈哈哈哈,这光天化日之下,三岁孩童都能记得这身丧服,哈哈哈哈,人家拿这个要挟我,要我替人家做事你知道吗?”
严公子狞笑道。
“毒杀了那个女人,我知道官府早晚要查,那药店和凶肆早晚也都是包不住的,于是,我便让那心腹,买两家凶肆的货,然后威胁药铺的人闭嘴,把矛头都指向安吉凶肆,他才是冤大头,你知道嘛,连我自己都佩服我自己,更佩服我的瞒天过海,哈哈,可是,你知道嘛,哎,你能想到吗?”
说着他推了我一把,“这个时候,我才知道,那个药铺掌柜的,也是人家的人,都是一条船上的,早就串通好了,就等我往里跳呢。”
他一边说,一边醉酒了一般,手指还作兰花指状,指着我用调笑的语气说道。
我问道:“这么说那鸣桐凶肆的掌柜的和南岭药铺早就串通好了?安吉凶肆呢?”
“侯爷,我叫你一声侯爷,可你狗屁不通啊,左手的棋子和右手的棋子能让他们挨着放吗?手底下的爪牙都串通一气了还怎么运筹帷幄啊,你什么都不懂。”
严公子笑骂道。
我方才明白,他的意思就是说,鸣桐凶肆和南岭药铺都属于那个给严公子提供线索的人的一条船上的,但这两家人却并不知道对方的存在,而是分别同这个人联络,至于安吉凶肆,却不好说。
“一切都是人家安排的,都安排好了。”
他说到这儿似乎已经完全疯了的样子,“让两家都和我府上的丧事扯上关系,然后让药铺的伙计说谎,混淆视听,误导你们查案,先把矛头引向安吉药铺,可我是那任人摆布之人吗?索性就把线索再引向引向鸣铜凶肆,把这三家全都干掉,做成无头案,哈哈哈哈。”
“可是呀,我的侯爷啊,人算不如天算,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你是怎么看出端倪的,还把我的心腹给抓了,可万幸的是,你还是没发现我,就仅仅只差这么一步,等你发现我的时候,已经晚啦,哈哈哈哈。”
严公子笑道。
“鸣桐凶肆的人呢,我起先以为他们是凶手,杀了安吉凶肆和南岭药铺的人。”
我说道。
“我的侯爷。”
他笑得似乎眼泪都快出来了,还拍了我两下,“那得感谢你呀,你查来查去,查到了安吉凶肆头上,正如那人所愿,我,我便将计就计,假借商量善后事宜,让人把他们骗出城来,这帮平日里狗仗人势的东西,临死的时候跪在地上求我的样子,活像几条死狗,再也没有当初拿捏我的时候那股气焰。”
“处理完他们,我的心腹和我,一个去杀安吉药铺的人,就是你所说的无辜之人,而我去杀南岭药铺的人,演戏就要演全套,不然看客也不会满意,您说是吧,要不然,您和那个蠢蛋的皇甫大人也不会把鸣桐凶肆的人当成是凶手。”
他说着,端起那杯毒酒像平常闻酒香之气那样在鼻子下闻了闻,他很得意,是那种长久失落后的一时兴起的得意,像长久晦暗不见天日后突然看到从浓云后冒出来的一缕刺眼的阳光,哪怕只有一缕,哪怕他知道这阳光连半刻钟也保持不了就又要被浓云遮蔽,但他还是贪婪地享受这阳光,享受这得意,哪怕下一刻它就会消失。
“他是蠢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