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大伦觉得挺奇怪,永王对张小敬恨之入骨,为何不趁这个绝佳的机会落井下石?他转念一想,立刻明白了,反正眼下这局面张小敬死定了,永王自矜身份,不必再出手。
不过永王不愿出手,不代表他不愿意见别人出手,这时可是送人情的最好时机。
封大伦计议已定,一步踏前:“张小敬,你如今犯了不赦大罪,身陷大军重围,还敢抱持这等痴心妄想?我告诉你,如果你不说出天子下落,今天会死得很惨!
不只是你,你身边的人会更惨!
那个叫闻染的小娼妇,咱熊火帮每人轮她一遍,起码三天三夜,她身上每一个洞都别想闲着!”
说到后来,封大伦越说越得意,越说越难听。
他对天子下落并不关心,只想彻底激怒张小敬,好让龙武军有动手的理由。
不看到五尊阎罗的尸体,封大伦的内心便始终无法真正平静下来。
陈玄礼听封大伦越说越粗俗,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不过也没出言阻止。
他也想知道,这种话到底能不能逼出张小敬的底线。
封大伦唾沫横飞,说得正高兴。
张小敬突然挣脱了闻染和岑参的搀扶,整个人向前三步挺立起了身体,独眼重新亮起了锋锐的杀意。
封大伦猝不及防,吓得往后一跌,一屁股瘫坐到了地上,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重新弥散在四肢百骸。
张小敬身体摇摇欲坠,刚才那一下只是他强撑着一口气。
闻染冲上来要扶他,却被他轻轻推开,他向对面开口道:
“陈将军,昨天的这个时辰,李司丞把我从死囚牢里捞出来,要求我解决突厥狼卫。
你猜他用了什么理由来说服我?”
张小敬的声带刚刚恢复,嘶哑无比,就像是西域的热风吹过沙子滚动。
陈玄礼一愣,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说起这么一个无关话题。
张小敬没指望他回答,自嘲地笑了笑,继续道:
“他先抛出君臣大义,说要赦免我的死罪,给我授予上府别将的实职,又问我恨不恨突厥人,给我一个报仇的机会。
但这些东西,都没有打动我。
真正让我下决定帮他的,是他说的一句话——今日这事,无关天子颜面,也不是为了我李泌的仕途,是为了阖城百姓的安危!
这是几十万条人命。”
移香阁前一片安静,无论是将领还是龙武军士兵,似乎都被张小敬的话吸引住了。
他们都有家人住在城中,都与这个话题密切相关。
“我做了十年西域兵、九年不良帅,所为不过两个字:平安。
我孤身一人,只希望这座朝夕与共的城市能够平安,希望在这城里的每一个人,都能继续过着他们幸福而平凡的生活。
所以我答应了李司丞,尽我全力阻止这一次袭击,哪怕牺牲我自己也在所不惜。”
说到这时,张小敬伸出右拳,在左肩轻轻一击。
这个手势别人不知就里,陈玄礼却看得懂。
他出身军中,知道这是西域军团的呼号礼,意即九死无悔。
可是这又能代表什么呢?陈玄礼毫不客气地反驳道:“炸毁太上玄元灯楼,火烧勤政务本楼,戕杀亲王,挟持天子,这就是你所谓的平安?”
“陈将军,如果我告诉你,昨日到今天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履行靖安都尉的职责,在极力阻止这些事,你会相信吗?”
陈玄礼怒极反笑:“你在众目睽睽之下,与蚍蜉称兄道弟,如今说出这种鬼话,欺我等都是三岁小儿吗?”
封大伦也喝道:“你当初杀死万年县尉,我就知道是个嗜杀无行的卑劣之徒。
如今侥幸蒙蔽上司,混了个靖安都尉的身份,非但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
死到临头才想起来编造谎言乞活,真当我等都是瞎子吗?”
他句句都扣着罪责,当真是刀笔吏一样的犀利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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