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棋心中惦记公子,懒得理他。
伊斯只好一个人缀在后头。
他们走走停停,好不容易才挤过观灯人潮来到了光禄坊。
前方就是朱雀大街,再过去便是万年县城的辖区了。
不过走到这里,马车实在是没法往前走了。
此时宽阔的朱雀大街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民众,摩肩接踵,不可胜计,黑压压的一片,密得连风都透不过去。
他们都在等着看拔灯。
拔灯不是灯,而是一队队在特制大车上载歌载舞的艺人。
这些拔灯车由各地官府选拔,送入京城为上元灯会添彩。
上灯之后,他们分别从东、西、南三个方向入城,沿街徐行,各逞技艺,最后在四更也就是丑正时,集合于兴庆宫前。
获得最多赞赏、表现最夺目的艺人,谓之“灯顶红筹”
。
在那里,天子将恩准“灯顶红筹”
登上勤政务本楼,一起点燃长安城最大的灯楼,把节日气氛推至最高潮——这就是拔灯的由来。
长安民众除了观灯之外,另外一大乐趣就是追逐这些拔灯车。
车子走到哪儿,他们就跟到哪儿。
一些特别出色的艺者,每年都会有固定追随者一路跟从。
现在朱雀大街中央,两个极受欢迎的拔灯车队正在斗技,一边是一个反弹琵琶的绯衣舞姬,一边是个敲四面羯鼓的半裸大汉。
两人身边皆有乐班随奏。
无数拥趸簇拥在周围,高举绸棒,汗水淋漓地齐声呐喊。
张小敬一看这架势,只怕半个时辰之内这里的人群是不会散了,宽大的马车肯定穿不过去。
他和其他人商议了一下,决定让那一干士兵押送马车,从南边绕路慢慢过去,他自己先行一步。
单骑行穿越朱雀大道,比数骑外加一辆车可快多了。
本来张小敬让檀棋跟着马车走,可她眼睛一瞪:“你不是总说,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你刚才非要我跟着,现在又要甩开?”
她倔强地把马头一拨。
张小敬只得苦笑着答应。
于是他跟檀棋两人两马先走,其他人绕行。
至于那个跟在屁股后面的伊斯执事,张小敬的意思是不必理睬,爱跟着就跟,跟丢了活该。
计议既定,车夫把马车掉头,一路向南而去。
张小敬和檀棋则从马上下来,把缰绳在手腕上扣上几圈。
这两匹马没有玳瑁抹额,不能在朱雀大道上奔驰。
何况现在大道上人数太多,骑马还不如牵马走得快些。
于是两人就这么并肩牵着两匹马,努力地挤过重重人群。
四周烛影彩灯,琴鼓喧嚣,不时还有剪碎的春胜与花钱抛去半空,又徐徐落下,引起阵阵惊呼。
整条大道上洋溢着脂粉味、臭汗味与几千支蜡烛的香腻味,浓郁欲滴,熏得观者陶陶然。
这两人两马,默然前行,与兴奋的人群显得格格不入。
在人群里穿行的张小敬,收敛起了杀气和凶气,低调得像是不存在似的。
有好几次,兴奋的游人撞到他身上,才发现这里还有个人。
檀棋几次侧过脸去,想对张小敬说点什么,可又不知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