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时张载老先生有言,士大夫当大其心,阳明先生亦有言,致良知,由此可见,学理之重,在于思维,在于诚心正意”
“非也非也,夫子有言,格物致知,不经外物,何以致良知?不见山川,不知魏晋,坐井观天,何以大其心?”
……
林卓走到专门辟给高端士子暂居的菊园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些辩难的声音。
站在月亮门下,头顶着硕大的一个“菊”
字,他也怔了一怔,想不到,短短数日之间,自己这批智囊竟然已经发展到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争议上来了。
“林兄,你这地主之谊可是尽得不行啊”
眼尖的郭廓早早发现林卓站在拱门下偷听,当即一口叫破,“整日里要么红袖添香缩在书房,要么就跟各路人马密商,我等差点儿就要化身成那望夫石了,哈哈哈”
“哈哈哈,郭兄,你自去化那望夫石,我等便化作青石板,结成姻缘之桥,助你一臂之力”
一个哥们儿跳出来打趣。
“哈哈哈,是极是极”
……
一时间,大家又欢乐了起来,学理争执抛诸脑后。
林卓为之感染,朗声大笑。
热闹完了,还是得纠缠一下学理大事,诸位高端士子都屏气凝神,想听一下林卓的高见。
“诸位,心学重内在,强意识,可名之曰我思故我在,心学又重实践,主张躬行亲历,为善去恶,提升境界,亦可称之为我在故我思,二者合璧,则为格外物致良知,引良知化外物,两者相互作用,生生不息,外物因良知而完善,良知因外物而深邃,并无孰强孰弱之分,亦无谁先谁后之别,林卓一隅浅见,愿与诸位共同探讨。”
林卓当头一席话,把王阳明的心学跟改良后的唯物主义相结合,脉络清清爽爽,内涵偏又深刻广博,让十几个青衿士子陷入深思。
“听林兄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然其中关窍甚多,郭廓还须仔细体味,再与林兄切磋”
郭廓沉思良久,朝林卓躬身行礼,求学若渴的姿态很端正,更难得的是,他并不盲从,虽然钦佩林卓,思维却始终独立。
“郭兄过奖了,郭兄表里洞达,正该多多提点质疑,以期查漏补缺,不使林卓在浣花溪贻笑大方。”
林卓敬重此人,并不倨傲。
“林兄,我辈读书人,寒窗苦读,乃有满腹才学,经学典籍名教传承而来,何曾借助外物?这格外物致良知,于工匠百业或许有其道理,于我等似乎并非一致,作何解释?”
来自保宁府的黎黍思来想去,发现读书人不在五行中,十分费解。
“黎兄想差了,此中另有致知真意,且听我道来”
林卓不惊反喜,看来这批人人才大大的有,“熟读经卷,所知者文字也,师执长辈教诲,所记忆者,教条也,未经其事,未动其心,所知者,所记忆者,不过脑中印记,未得其中真味,并非良知,唯有亲身经历,亲手施为,知其然亦知其所以然,才是良知,其中三味,不假外物,断断难得,黎兄以为然否?”
林卓循循善诱,面色始终亲和,看到这些人,就如同看到了种子,令人迷之亲切啊。
“林兄,我有一疑问,还望为我解惑……”
一个又一个如饥似渴的年轻士子纷纷向林卓请教,他们的满面沉凝与惶惑,真心是林卓所见过的,最美丽的士林风景。
林卓也不闪不避,索性就这样席地而坐,在院子里开起了讲座,有问必答,所答全部切中肯綮,启人心智,超前数百年,不是白饶的。
旁边照料的瑾儿安排侍女小厮给这些**野战的文化人布置上矮几茶水,自己清灵灵跪坐在林卓侧后,看着林卓滔滔不绝说些自己听不懂的话,旁边一贯双眼朝天专业不服的秀才公们个个服服帖帖,心中波纹粼粼泛开去,又从眼波中柔柔流泻出来。
倏忽间,两个时辰过去,天色已然向暮。
“诸位,诸位”
汪秉宜看看天色,慌忙起身止住了一位抒发伟论的士子,“今日时辰已晚,汪某已然饥肠辘辘,虽然说圣贤文字足可饱肚,甚而唇齿留香,卓哥儿的文字也不遑稍让,不过文字学理毕竟乃是素食,远不如大快朵颐痛快,诸位以为然否?”
“哈哈哈”
士子们被汪秉宜一席话警醒,这才环顾四周,揉揉肚子,哄堂大笑。
“是极是极,汪兄所言甚是,还请诸位移驾,今日林卓与诸位轮经论理,快慰平生,当浮三大白”
林卓随即号召开始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