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在整针管,一个在玩水笔,叮叮当当的,声音听得岳峰头疼,他歇了会,正想去下一间,刚挪开步子,又停下了。
他突然发现,屋里的声音,不是杂乱的,而是有一定的规律性,像是一段曲子结束后的无限循环播放。
岳峰警觉的看了看里屋,迟疑了一下,还是走进去,问那个男人:“能借个纸笔吗,写张条。”
那个男人看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不停,只是拿嘴努了努桌上的笔筒:“自己拿。”
岳峰道了谢,从笔筒里拣了枝笔,又拿过一张废纸,翻到反面,装作是在写东西,其实也就翻来覆去写毛哥神棍他们几个人的名字而已,看似写的专注,眼角余光一直在看那个男人和那个护士,十几秒钟之后,他忽然心里一个咯噔,看出端倪来了!
那个护士手里的动作,跟眼前这个男人的动作,是一模一样的!
当这个男人把水笔往上举时,那个护士也在同时举针管,这个男人盖上笔套时,那个护士也同时把针尖装到针管上,这个男人手里,像是操控着一根看不见的线,而那个护士就像是木偶,一直重复着这个男人要求她做的动作。
这个发现让岳峰毛骨悚然,他忽然又想到一点:刚刚他进屋借纸笔,那样的动静还有对话,那个护士,根本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这不合理,正常人都会被周边的人或者事或多或少地分散注意力,除非她完全没有意识……
岳峰一颗心咚咚咚地跳起来,他把笔插回笔筒里,跟那个男人说了声谢谢,慢慢拖着步子往外头,走到操作台前时,故意一个趔趄,撞到了那个护士。
借着这一撞的功夫,岳峰看的分明,她虽然用口罩蒙住了大半张脸,但是露出的眉眼的轮廓,俨然就是季棠棠。
但是她的眼睛是没有焦距的——她被撞的挪开了一步,但很快机械地重新恢复了位置,眼帘下垂,手上重复着整理针管的动作。
岳峰装着什么都没发现,说了句“不好意思”
,脊背挺的僵直,一步步离开了准备间,总感觉那个男人的目光,一直在他脊背上打晃。
一出准备间,岳峰腿都软了,倚着墙壁大口大口喘气,那几个秦家人似乎有所斩获,有两人手里展着羽绒服向另一头的几个人走过去,经过岳峰身边时,岳峰听到他们在说:“都说不知道衣服是哪来的,可能是换了衣服扔在那的……”
屋里那个男人显然不是来自秦家,但是他的手法如此诡异,估计跟盛家秦家都是一路人物,秦家的人还在,不能跟这个男人起冲突,岳峰走到对面的走廊排椅上坐下来,一来休息,按摩一下小腿,二来这个位置也方便观察准备间,就不信那两人能在里头待一辈子。
果然,秦家的人都聚在走廊东头对着那件羽绒服小声交换意见的时候,那个男人带着季棠棠出来了,他看了看那几个秦家人,很平静地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季棠棠一直垂着眼帘看地下,步子有些生硬,岳峰的脑子里没来由地想起了湘西赶尸的典故,好一阵心惊肉跳。
眼看着两人下了西头的楼梯,岳峰赶紧起身跟了过去。
楼梯上来来往往的病号和家属也不少,岳峰并不紧跟,只是视线死死咬住,不一会儿就到了医院的后大院,这里算是休息场地,收拾的清爽,有花坛水池子喷泉,草坪虽然枯黄了,但几株经霜的树倒是长的不赖,有不少病号在这里晒太阳打个太极拳什么的,那个男人把季棠棠带到人少的地方,看看日头又看看地下,拉着季棠棠站定之后,俯下身去看她脚跟后的影子。
岳峰实在不清楚他在做什么,但是直觉他没有伤害季棠棠的意思,也就耐住了性子在不远处的树后等,过了约莫五分钟,那边的情形似乎有点失控,那个男人明显有些暴躁,抓住季棠棠的肩膀晃了几下,再过了几秒钟,他忽然一巴掌扇在她脸上,怒吼:“你说清楚一点!”
岳峰觉得全身的血一下子涌到了头顶,想也没想,直接冲了过去,在那个男人再次动手之前,直接将他摁到,狠狠给了他下巴一记老拳。
那个男人痛哼一声,伸手就捂住了下巴,岳峰有心再抽他几下,到底惦记着季棠棠,只是起身时又踢了他一脚,过去扶季棠棠时,心里稍微有点安慰:幸亏她带着医护人员的口罩,虽然被扇了一下,总比直接招呼在脸上强。
衣服估计是这个男人给她换的,外套棉衣都脱掉了,只留打底的衣服罩着护士服,握她的手时冷的跟冰块似的,岳峰心疼的不行,脱下衣服给她裹上,又把她护士帽摘了,长发披下来盖住耳朵,估计会暖和些。
再回头看那个男人,已经坐起来了,正拿着纸巾擦嘴角边的血迹,看见岳峰看他,他自嘲似的笑了笑,努了努嘴,示意了一下季棠棠的方向:“你们认识啊?”
岳峰真是恶从心头起,心说先把他揍趴下了再说,谁知那人早有防备,看了一眼他攥起的拳头:“不忙着打人吧,把我打死了,她也醒不了了。”
这话说的岳峰心头咯噔一声,拳头倒是渐渐松下来了,他仔细看季棠棠的眼睛,虽然还是很木,但是比起刚才在准备间,似乎是有点活气了,他扶着季棠棠站起来,那人在身后跟他打招呼:“看起来你是盛夏的朋友啊,认识一下吧,我姓石,石嘉信。”
岳峰心头一震:“石家的石?”
这话其实问的特怪,但是石嘉信明了了他的意思:“对,石家的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