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骂他是认贼作父的畜生,他这样自私又肮脏的人不配做季家的子孙,日后定然遭报应,不得好死。
他觉得厌烦,便将那些人都杀了,一个又一个的忠仆在他面前倒下,他们口中都骂着一样的话。
每到这时候,谢熔那个疯子便一改往日暴虐的性子,扣着他的肩膀指着远处的那滩血泊柔声细语的对他说:“你看,他们都想杀了你为那个男孩报仇,他们觉得是你断送了季家最后的血脉,可是谁又记得你才是季家的嫡孙呢?”
“你在他们眼里,早就不是季晏兴的孩子了,他们都恨不得将你杀之而后快,只有本王才是真正为你好的,等他们都死光死绝,等季家就剩你一个,到时候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比现在快活的多?”
说着说着,那个疯子又大笑起来,一掌打落了他母亲的灵位,碎裂的木屑扬了满天,四周满是浓得发腻的檀香味儿。
比起谢景,府里人都说他更像那个疯子,一样的残忍冷漠,一样的不近人情,他有多讨厌那个疯子,身旁的人就有多么厌恶他。
他不止一次想杀了谢熔,然而失败的代价就是被人折断手脚丢进不见天日的死牢里。
后来他去了岭南,那个爱笑的小姑娘就像是一个美丽的意外,凭空出现在他世界里。
她的眼睛很干净,笑起来时会弯成甜甜的月牙儿状,与他之前见过的都不相同,他能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不那么令他讨厌的自己。
在岭南的日子并不像靖王府那般压抑,那时的小姑娘没有银子,可每次出去回来都会带一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有时候是从水塘里捉的鱼,有时候是不知从哪刨的花种子,她将它们种在后院的花坛里,等种子冒出了绿芽儿,她还会兴高采烈的拉着他去看,就像个从未出过家门的小孩儿,对世上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一开始他只将这些当做是消遣解闷,并未放在心上,可渐渐地,他也变得和她同样好奇。
他开始好奇她今天会带回来什么,好奇她捉鱼是什么样子,她会不会脱下鞋袜踩在水洼里,她的裙摆会不会被鱼儿溅落星星点点的泥,然后再提着半人高的水桶,笑眯眯的对他说:“阿凌,你快猜一猜,我今天捉了几条?”
后来,他开始往她荷包里放些碎银,让她买些她自己喜欢的东西,他越来越喜欢看她眉眼弯弯的样子,直到谢熔派来监视的暗卫打破了这场平静。
季长澜知道,谢熔那个疯子是不允许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姑娘留在他身边的。
他杀了暗卫,却没想到被提前回来的小姑娘撞到了他杀人的场景。
盛夏的阳光从她藕粉色的裙摆处折落,小姑娘站在门前,手中的蜜糖零零碎碎落了一地。
扼住暗卫喉咙的手蓦然一松,季长澜听到自己用很轻的语声问她:“吓到你了?”
大概是不想从她眼中看到失望亦或是憎恶的神色,在他想要将那个暗卫放走的时候,缓过劲儿来的暗卫忽然拿匕首朝他刺了过来。
他还是在她面前杀了人,回过神的小姑娘跌跌撞撞的朝他跑来,光线黯淡的室内,他一低眸就看到了小姑娘红彤彤的杏眼儿,莫名让他心慌。
那时他才明白,自己大概是不喜欢她哭的,她的眼泪让他觉得心口发闷,虽然没有在她眼中看到憎恶与失望,可她眼中的害怕却是不假的。
他不知道她在害怕什么,只记得小姑娘捧着他受伤的手臂一遍遍问他疼不疼。
这种小伤,怎么会疼呢。
可似乎是看到了她眼中浅浅的担忧,他轻轻对她说了声:“疼。”
他看到小姑娘眼中害怕的神色更浓了,她咬着粉嘟嘟的唇瓣纠结了好久,才皱着眉头一脸严肃的对他说:“那我今天晚上搬到阿凌的房间里睡吧。”
如何也没想到她会说这样一句话,他低声问她:“为什么?”
小姑娘回答的理所当然:“因为阿凌受伤了啊,我搬到阿凌房间,就可以保护阿凌了。”
当时的季长澜愣了半晌,随即有些错愕的笑了。
他问:“你就不怕他们把你也杀了?”
娇娇软软的小姑娘似乎并没想到这一块,被他问的愣在了原地,季长澜当时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并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却没想到小姑娘晚上竟然真的过来找他了。
她提了一大桶水抵在房门前,然后抱着半人高的枕头扒在他床边儿上,像上午那样,绷着一张小脸十分严肃的对他说:“上午那些坏人是要杀了你的,我觉得他们还有同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过来,阿凌你好好休息,我帮你守着,水桶要是倒了我就叫醒你,你到时候带着我一起跑就好了,这样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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