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暧愕然呆望着徐少卿,怔怔不语。
她只道方才那些琳琅满目,令人叹为观止的宝物便已经够了,全然没想过这个问题,现下经他这么突然一提,顿觉有些发懵,不知该如何回答,更不知自己该怎么办。
仔细想想,那多的已有些令人应接不暇的寿礼应该都是陛下和皇后置办的,跟她没半分相干,其它宗室后妃包括朝臣在内,定然是人人都要用心预备着。
太后虽然恼恨她,可寿诞毕竟是关乎大夏国体礼制的大事,容不得她置身事外,这是规矩,更是博名邀宠的绝佳时机,只有她这般后知后觉,全无所感,想来也是可笑。
究竟该送些什么呢?
庵堂中向来山居清苦,连还俗时的衣衫首饰都是宫里的,虽说陛下赏赐了不少东西,但后来又都收了回去,如今她身上除了三两套勉强能见人的衣裳头面外,可说是孑然空空,哪里找得出什么东西来?
想到这里,她不由一阵黯然,忽又心头一动,便想起他送给自己的那尊玉观音器物精美,倒是个能拿出手的物件。
可这念头才刚刚一闪,便又沉了下去。
那观音像在房里摆了还没几天,却为了这事就送出去,心中实在不舍,而且也辜负了人家的一番好意,未免有些不恭。
何况这观音像本就是陛下赏赐的贡品,若再拿去当作寿礼,岂不等于又送了回去?保不齐一眼就被瞧出来,到时不光自己讨不着好,连带着他说不定也要受些责问。
她不想这样,心中没了主意,颓然一叹:“看来……我真没什么好送,恐怕也只能如此了。”
他瞧着她叹气苦笑,眉梢挑了挑,一边撩着琵琶袖往碟中夹菜,一边开解道:“公主也不必如此烦恼,臣方才那话的意思只是让公主有个打算,莫觉得呆在这深宫之中,可以像伺候佛祖时那般清静无为。
凡事多思量思量,自家有个底数,真遇上什么沟沟坎坎,也能游刃有余。
就像这回,公主只要用心思虑一番,定然能想出好法子来。”
“我就是个没算计的,又身无长物,能有什么好法子?”
她垂眼摇了摇头。
常言道,响鼓不用重锤,她这面鼓却今日却一直闷着,之前瞧着也是个明达通透的人,怎么突然间像蒙了心似的,总也不开窍?
他倒也不急,继续循循善诱:“法子总是要想的,当初公主回赠时,臣不也欣然领受了么?”
高暧闻言抬起头,目光中似有所悟,那双秀眉却还蹙着。
“厂臣的意思是……不成,不成,这如何能一样?”
她说着又摇起头来。
“臣是个奴婢,自然不能与太后娘娘相比。
但这世上的人脾性虽是各色各样,可要说到喜怒好恶上,却也大略差不多。
公主只要肯花心思,太后娘娘就算见了不怎么喜欢,碍着寿宴之上,也不好多说什么。”
“那我……”
“臣不过提个醒,公主回去自己思量清楚,不必事事都问得那般明白。”
徐少卿言罢,继续替她布了几样菜,又盛了碗莲子羹,这才撤回身子,自己动筷子吃了起来。
高暧来回咂着他方才那些话,心头似是敞亮了些。
抬眼看时,就见他左手执箸,就近夹了块山药放入口中,细慢地嚼着,竟不闻半点声响。
须臾,那两片薄唇一抿,狐眸半阖,眼角坠着一丝足意的笑。
她静静地望着,不由竟有些呆了……
闲时苦短,似乎没多久天便渐渐暗了。
徐少卿备了轿子,让高暧坐了,自己则带着几个亲随和一众东厂番役护在两旁,策马而行。
初更的暮鼓还未敲,行人便急赶着散了七七八八,仿佛只是短短的一瞬,这京城喧闹的街市便被抽去了生气。
她靠在昏暗狭窄的轿中,恍然间竟有种寂然萧萧之感,若不是外面那踢踏作响的马蹄声,她几乎觉得天地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好在路途不远,盏茶工夫便经正阳门而入,到了五凤楼下。
下来换了宫轿,徐少卿也弃了马,只带几个内侍随他一起进了宫。
本以为要去坤宁宫的,却不料轿子竟然一路来到了位于皇城西南的武英殿。
进了内堂,远远就瞧见显德帝高旭正斜靠在阁间的软榻上,手中捏着一本奏折,眉头紧锁,身前的御案上堆满了同样的黄封册子,也不知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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