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麟大骇,余为之痛言其故,反覆数千言,图麟拊掌掀髯叹未曾有。
彼时只及戏文小说耳,今更悟得卜筮祠祀为《易》《礼》之原,则六经之作果非徒尔已也。”
卷四云:
“旧春上元在衡山县曾卧听采茶歌,赏其音调,而于辞句懵如也。
今又□衡山,于其土音虽不尽解,然十可三四领其意义,因之而叹古今相去不甚远,村妇稚子口中之歌而有十五国之章法,顾左右无与言者,浩叹而止。”
大抵明季自李卓吾发难以来,思想渐见解放,大家肯根据物理人情加以考索,在文学方面公安袁氏兄弟说过类似的话,至金圣叹而大放厥词,继庄所说本来也沿着这一条道路,却因为是学者或经世家的立场,所以更为精深,即在现今也是很有意义的,盖恐同意的人也还不能很多也。
此外有谈琐事者,如卷二云:
“涵斋言,嘉靖以前世无白糖,闽人所熬皆黑糖也。
嘉靖中一糖局偶值屋瓦堕泥于漏斗中,视之糖之在上者色白如霜雪,味甘美异于平日,中则黄糖,下则黑糖也,异之,遂取泥压糖上,百试不爽,白糖自此始见于世。
继庄曰,宇宙之中万美毕具,人灵渺小,不能发其蕴,如地圆之说直到利氏西来而始知之,硝硫木炭和合而为火药,方济伯偶试而得之。
以此知造化之妙伏而未见者非算数譬喻所能尽,而世人之所知者特其一二端倪耳,吾知千世而后,必有大圣人者出而发其覆也。”
记白糖原始亦是常事,我仿佛曾经见过不止一次,说的与看的人都是这样的过去完事,这里却引起那一段感想,而其见识和态度又是那么的远大厚重,显示出对于知识之期待与信赖,此即在并世亦是不易得的事。
又卷一云:
“大兄云,满洲掳去汉人子女,年幼者习满语纯熟,与真女真无别,至老年乡音渐出矣,虽操满语其音则土,百不遗一云。
予谓人至晚年渐归根本,此中有至理,非粗心者所能会也。
予十九岁去乡井,寓吴下三十年,饮食起居与吴习,亦自忘其为北产矣。
丙辰之秋大病几死,少愈,所思者皆北味,梦寐中所见境界无非北方幼时熟游之地,以此知汉高之思丰沛,太公之乐新丰,乃人情之至,非诬也。”
我以前查考朱舜水遗事,曾见日本原公道著《先哲丛谈》卷三中有一则云:
“舜水归化历年所,能和语,然及其病革也,遂复乡语,则侍人不能了解。”
当时读之怆然有感,今见此文,可用作笺疏,而称其有至理,刘君之情乃尤可感矣。
《杂记》原本或是随时札记,亦有从日记录出者,如记叙各地风物小文似均是其中之一部分,寥寥数十字或百许字,文情俱胜,在古文游记中亦绝不多见。
卷四中谈《水经注》,有云:
“郦道元博极群书,识周天壤,其注《水经》也,于四渎百川之原委支派,出入分合,莫不定其方向,纪其道里,数千年之往迹故渎,如观掌纹而数家宝,更有余力,铺写景物,片语只字,妙绝古今,诚宇宙未有之奇书也。”
这里称赞《水经注》铺写景物话,正好借了来称赞他,虽然这也只是如文中所说的一点余力而已。
如卷二云:
“长沙小西门外,望两岸居人,虽竹篱茅屋,皆清雅淡远,绝无烟火气。
远近舟楫上者下者,饱张帆者,泊者,理楫者,大者小者,无不入画,天下绝佳处也。”
卷三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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