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没有别人,刚才站在门边的是周师秦的大女儿。
他的婆娘把翠英让进里屋,很小声地说:“我们家男人被四清小组找去,有几天没有回来,谁都不敢做这事了。”
翠英听了只好央求说:“我的男人是为公家的事死的,而且是被水冲走的,死得很惨。
前天我的老二又落水险些淹死,您说这不是男人在水边等着我给他烧化纸货、冥钞吗?您就意怜我吧!”
说着眼圈就红红的。
周道士的婆娘推脱了几次,翠英仍然没有走的意思。
她的大女儿才在旁边说:“妈,看人家这也是凄惨的事情,就意怜她给她发一张吧!”
于是周道士的婆娘就从床边的小柜子里翻出一张黄表纸写成的字纸,递给翠英说:“这是我家男人临出门时写成的,你拿回去只需要填上你的男人的名字和你的儿子的名字就行了。”
翠英把押钱文书拿在手上,就像真的拿着银行的押运传票一样,生怕弄折了。
便从裤腰带里翻出五毛钱递给对方,周道士的婆娘想接又不敢接,因为按照规矩是要收钱的,但是她又怕收了钱会给男人惹麻烦。
有人说,凡是成了“四不清”
的人就要挨批斗的。
翠英用力把钱按给那女人的手心里,小声说:“您放心吧,我不会对外声张的。”
说完就连忙出门挑着担子走了。
这时天色变得很阴沉,好像浑身都感到凉飕飕的。
翠英心想:未必文焕跟着我吗?听说与亡人接触就是阴风惨惨的,我得赶快回去给他办好。
刚走到一个山坡,迎面一阵大风刮过,对面的高粱杆猛然全部匍匐过来。
翠英感到大雨就要来了,展眼看看周边没有避雨的地方,她只得快步小跑起来。
转过小山坡离人户居住的地方还很远,只看到不远处有个看山的棚子,翠英就死命地向那边奔去。
灰尘顿时弥漫了整个天空,睁不开眼,看不清东南西北。
翠英只得用两手死劲扯着装纸货的口袋,向看山棚子奔去。
刷刷刷,雨点像鞭子抽在身上,翠英不管一切,一心只在口袋里装的纸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