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正因如此,在刚才的爆炸时,那平木露台第一时间就坍塌下去,和站在上面正在赏灯的倒霉蛋们一起摔下城墙。
天汉桥也被损毁了一半,剩下半截凄惨的木架半翘在空中,好似残龙哀鸣。
张小敬翻上第七层的位置,恰好是在天汉桥残留的桥头。
他迅速矮下身子,躲在柱兽旁边,朝里面仔细观察。
楼下的烟雾飘然而上,形成了绝佳的保护。
这一层大殿是半封闭式的,外面还有一圈兴庆宫的南城墙阻挡,加上张小敬拼命泄去了阙勒霍多的不少气劲。
所以刚才的爆炸和撞击并未伤及筋骨,没有出现死伤枕藉的情况,只是场面略混乱了些。
此时在摘星殿中,分成了三个泾渭分明的人群。
百余名华服宾客攒集在一起,瑟瑟发抖如一群鹌鹑;站在他们旁边的,是十来个蚍蜉,手持短弩长刀,随时可以发起屠戮。
在更远靠南的地方,陈玄礼和十个人不到的龙武军士兵,平举手弩,却没有向前,形成对峙。
其他无关人等,诸如杂役舞姬乐班婢女之类,都被赶到楼下去了。
看来龙武军的战斗力还是非常惊人的,连续突破防卫,一口气冲到七楼。
从双方的站位来看,蚍蜉恐怕是刚刚控制局势,还没来得及做成其他事,龙武军就冲上来了。
可惜陈玄礼不能再进一步了——张小敬清楚地看到,在最高处,萧规正笑眯眯地把弩箭对准一个身穿赤黄色的袍衫的男子,他头戴通天冠,身有九环带,足蹬六合靴——正是大唐天子李隆基。
难怪陈玄礼不敢轻举妄动,天子的性命,正掌握在那个昔日的老兵手里!
大唐律令有规定,持质者,与人质同击。
不过这条规矩在天子面前,就失去意义了。
而且在诸多宾客身上,都沾着大大小小的黑斑污渍,像是刚刚喷上去的黏物,地面上散落着同一规格的唧筒。
不须多看,这一定是触火即燃的延州石脂——也就是说,蚍蜉们随时可以用一点小火种,把大唐精英们全部付之一炬。
张小敬有点头疼,眼前这个局面太微妙了,几方都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稍有变化,就可能演变成最糟糕的局面。
人质又太过贵重,一点点闪失都不能有。
时间上更没法拖,再过一会儿,就会有无数援军蜂拥而至,所以萧规一定会尽快采取行动。
打不能打,拖不能拖,这根本就是一局死棋。
可惜张小敬的身体状况太差,实在是打不动,没法强行破局。
唯一的办法只有……张小敬的大手把住断桥的桥柱,忽然猛力一捏,似乎在心里做出了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
他矮下身子,从断桥处悄悄潜入殿中。
这个摘星殿太宽阔了,人又特别多,根本没人注意到他。
张小敬借助那些翻倒的案几和托架,迅速接近对峙的核心地带。
萧规挟持着天子,而陈玄礼的弩箭对准了萧规。
张小敬算准时机,故意先踢碎一个瓷盘,引起所有人的注意,避免过于紧张而发弩。
然后他缓缓站起身来,高举双手大声道:“靖安司张小敬办事!”
这个声音在大殿中响起,显得颇为突兀。
陈玄礼不由得侧头看了一眼,想起这个张小敬之前曾经被全城通缉,然后通缉令又被撤销了,这让他心中略有疑惑。
张小敬从腰间掏出一块腰牌,亮给龙武军的人看,确实是靖安都尉不错。
这让对峙中的士兵们多少松了一口气——靖安司的人已赶到了,说明援军不远了。
萧规的弩箭仍旧顶在天子脑袋上,脸上神情不改。
陈玄礼仍旧全神贯注盯着萧规,手中弩箭纹丝不动。
张小敬走到他身旁,低声道:“陈将军,诸军将至,请务必再拖延片刻,一切以天子性命为要。”
这是一句废话,还用你来叮嘱?陈玄礼冷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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