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兰看着那七八个无赖被乡亲们抬走,心有余悸的问方应物:“这债主来势汹汹,不是善类,可如何是好?”
方应物无奈道:“还能有什么法子,赖账而已。”
王兰闻言愣了愣,没想到方应物如此坦白,忍不住提醒道:“你若要读书上进,须得考虑名声,赖账的名声传出去不甚好听。”
方应物笑了笑,暗道这兰姐儿虽然读书多,倒是不迂腐,不然肯定是说“图赖绝非君子所为”
,而不是“须得考虑名声”
,颇有点实用主义的味道。
便答道:“你误会了,也不是说赖掉这笔债务,只是拖一拖,别让此事在当前要紧时候添乱子。
再说人心险恶,这明显是不怀好意的恶意讨债,为的就是断掉我前程,对此不能太厚道。”
次日清晨,兰姐儿还没到,方应物却看到王大户家小娘子娉婷身影徘徊在门外。
经过上次被银子砸事件后,方应物对她的看法改观不少。
王小娘子也望见了方应物从房中出来,倾诉道:“奴家明日就要离开花溪了。”
方应物感到她今天有点不同寻常,变得温柔许多。
点点头道:“我听说过,你们家终于要搬去县城了吗?”
“不,不是县城,是去杭州府。
父亲与族叔合伙,准备去杭州府做生意,我随着父亲走。”
方应物很意外,这坊间传言有误啊。
村里一直说王大户近日要离开花溪,只想像得到他要搬去县城居住,倒是没料到他打算去杭州经商,一下子就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了。
与王德王大户合伙的这个人,应该是那位曾经想拉自己入伙的王魁罢,难道就是王魁鼓动了王大户经商?
他又想道,王大户将自己这笔债务转移出去变现,倒不见得是故意修理自己,也可能是临走前清理不良资产的意思。
毕竟要去做生意,当然本钱多多益善。
看来今天王大小姐找自己为的是告别,方应物拱拱手,祝福道:“沿青溪而下,三百里处即是杭州,青山隐隐,水路迢迢,预祝贵府一帆风顺。”
王小娘子眼眸闪了闪,“你不想说些其他的什么吗?我恳求过父亲,你只要愿意随着我们走,到了外地也不用担心被乡里人瞧不起;所有债务他都替你还了,不会再有人向你逼债。”
方应物知道王小娘子是好意,可他万万不能答应。
一是自己终究不可能入赘别人家特别是未来的商家,二是自己功名全无家徒四壁,这点分量如何能承受得住好意?
方应物长叹一口气道:“你父亲肯答应你这些,是因为他知道我不会答应啊。”
王小娘子几乎要哭出来,“奴家对你这么好,你是铁石心肠么?难道奴家不值得你半点留恋么?你就不能从着一次么?”
方应物苦恼无语,她这十几岁小姑娘心态很不正确啊,对爱情也太盲目了。
这根本不是你一头热投入就能成的,也只有不愁生活的大户人家才会产出这种单纯女子罢。
心理年龄至少二十五的方应物不得不扮演心理导师角色,苦口婆心的劝道:“情窦初开的初恋最甜美的,但初恋是最不成熟的,也是不可靠的,须知娇花最不经风雨。
人的一生一世还很漫长......”
王小娘子没有听完便忍不住叱道:“胡说八道!
这是什么歪理邪说?做人难道不该用情不移,坚如金石?动辄移情别恋不是好女儿所为!”
这...这...方应物愣住了。
她说的对吗?她说的错吗?
相互对照之下,方应物突然觉的自己品格太庸俗了,思想太不纯粹了,心灵掺进了太多的杂物,远远不如她纯净美丽。
不知为何,方应物很为这些发现恼火,随口发泄道:“你总是这样无法沟通,就算能得到我的身体,也得不到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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