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肖心下念头纷杂,脸上却有些不动声色,静静的看着方队正,琢磨他那皱眉的表情下,透露出的信息。
很多社会的潜规则,在八卦中未必能听到,倒是这样的实际事例中,能明白的更加深刻,这也是老肖有了钱,还依然没带着儿子往城里搬的原因之一,他们对这个时代深层次的东西,实在是太陌生。
“成亲啊,这帮老小子,早年征战,都是东奔西走的,除了少数,想成家都没有那么个功夫,自然都没多想,身上有点钱也都胡乱的花了,又不是没处泻火,都能随心的很,如今……估计也都想的吧,老了老了,谁愿意临了孤苦无依,总是一个人。
只是这年级上……我想想法子吧,你说的确实在理,就是再不济,也该关心一二,能解决一个是一个,至于那些遗孤……有些因为早年送烧埋银子,倒是知道点消息,有的就……我也问问,有没有愿意来的。”
都是些不确定的事儿,想想就觉得头顶发麻,这要多少人手,多少时间,多少心思才能整理出来?想做的好,做的大家都满意更是想想都觉得不可能。
可还不能不干,不然,就是他都觉得,有点把人用完就丢的嫌疑。
话又说回来了,这老肖人真是不错,能替他们想的这么周到,可见是用心了,想到这些,方队正对着老肖也越发的和颜悦色起来,说起话也有商有量。
“对了,说起建房子,我前儿和那几个去的弟兄说了,就在你家石阶下,那竹棚子往南的方向,再收拾收拾,建个三间正房的小院出来,将来建好了,就给方言那孩子将来成亲用,也算是给这孩子一份家业,到底是我家的孩子,总不能连着这样置办家业的事儿也麻烦你。”
“这,那孩子……和我挺亲的,人也机灵勤快,真不麻烦。
虽然不是自家孩子,可上回不是给银子了嘛,用不着这样。”
我这是和你说老兵的事儿呢,你咋就能扯到方言那孩子身上去?等着那孩子成亲,怎么的也要有十年吧,你这亲疏远近实在是太明显了,自家孩子7岁就琢磨这个,老兵咋就没这么上心了?老肖真是忍不住要吐槽啊!
好吧,他是小心眼了点,人老兵怎么也是成年人,正常情况下,确实不需要同袍往这上关心,方队正多顾着孩子,实在是没错,可老肖心下感觉有点不舒服,就像是自家的孩子突然被抢夺了监护权一样,这才忍不住在心里怼了这么一下。
“到底是方家人,放心,我还有点银子,那院子也不值几个钱,倒是你,听那几个老兵说,你家里还存着书本,教孩子认字读书,费心了,这才是长久花大钱的事儿。”
方队正给方言建院子,说起来还真是受到老肖刺激的,那些个正在建村的老兵,因为总是在老肖家蹭饭吃,所以往来的还算是频繁,时间长了,自然也就能知道这些孩子们生活的细节,比如肖海涛屋子里的书本,比如孩子们空闲时在地上用树枝画着写字,背诵九九乘法表等等。
在这个识字率极低的时代,能读书识字是极其奢侈的事情,能写字算数也是让寻常人敬畏的本事,能读会写直接就能高人一等。
知道老肖这样舍得付出,这样教导孩子,就凭这一点,就让知道方言身世的几个老兵对老肖那是一万分的感激佩服,觉得这老肖是那方言当自家儿子养,培养上费尽心血,能不喝方队正说起?
而方队正呢,再知道老肖能读会写,家里还有藏书,那更是高看了一眼,知道老方家的孩子受到了这样的恩遇,他心里会没有啥别的感触?明明是血亲却不能照看,反倒是老肖这么一个外人尽心尽力,他自然是感觉有些脸上挂不住的,既然感觉不好意思了,那么做出这样的事儿来自然也就能理解了。
这也能算是时代差异造成的美好误会吧,老肖是真没想过他不过是因为看着方言到了读小学的年级,下意识的让他认字学算数而已,就有这样的人品加分。
真是意外之喜。
方队正和老肖两个相互客气了一番,因为天色已晚,方队正留了老肖父子在这府中客房住下,只等天亮,再往回赶。
而方队正在领着他们到了客房之后,却没有老肖他们那么好命,能舒舒服服的睡大觉,而是认命的赶去了方副将的正院,将老肖提出的问题说了一遍,顺利的将屋子里的其他人一个个都愁的皱起了眉头。
“这还真是个事儿,一群老光棍跑山沟沟建村,听着就和当了土匪一样,万一忍不住,闹出什么事儿来,到时候难看的还是咱们,说不得还会让那些歪歪唧唧的酸腐寻到了借口攻歼。”
“一个村子五十,咱们可是三四个村子呢,那可是近二百的人,这上哪儿给他们找媳妇去?又不是发银子,一是一二是二的,干净利索,万一有个好了孬了的,到时候也是事儿啊!”
“那你说怎么办?”
“你们别尽顾着这些,还有那些遗孤遗孀呢,这也是事儿。
这打了这么些年的仗,真说起来,这样的人家可不少。
咱们不去想还好,知道了不管好像也不地道,哪怕是为了军心稳固呢,也要关心一二。”
“可不是,好些早年就没了的,谁知道如今在哪儿?咱们的手可没那么长,啥地方都能管,照顾不到,这个大家估计也能理解,可近便的,这些年新增的,家里特别困难的,怎么也要关照一二,对了,若是家里只剩下寡妇孩子的,不成就让老兵们娶了,两家合一家得了,这也是个不错的法子,反正咱们是武人,没文人那么讲究。
只是剩下的……难办啊!”
“我说,咱们是不是从开始就寻思错了?这虽然是咱们的人,可这保媒拉纤的,却不是咱们的事儿啊,直接把城里的媒婆都喊来,让她们干不就成了?没说好一个,咱们给二两的谢媒钱,还怕她们不积极?”
“哎呦,还是你脑子好,确实,这才是解决的好法子,赶紧的,回去睡吧,明儿一早就找媒婆,对了,这府城有多少媒婆?……”
别看都是武人,人家也是有幕僚的,关键时刻起得作用可真心不小,这不是,为难了那么多人的问题,立马就有解决的法子,虽然听着似乎也有点甩锅的味道,不过到底也能说一句,这是属于:术业有专攻。
老肖一大早带着儿子采买了十石的米粮,领着渔村的人手,离开渡口,开始往家返的时候,城里的媒婆们正满脸的惊恐,被一个个五大三粗的兵汉往副将家提溜,引来一众的围观指点,转瞬还流传出方副将要纳妾的传闻,让城里的老对头刘家老太爷兴奋的满脸红光,一叠声的要人磨墨,一心要在事情确实之后参上一本,回报武人上一次的攻击。
而等着到了晚上,老肖连夜赶路,准备将渔村的人尽早送回的时候,城里的媒婆们已经开始走街串巷,一脸兴奋的寻摸那些有心思改嫁的单身寡妇,养不活儿女的暗门子,还有一些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嫁出去的大龄闺女,一门心思要好好的挣上一笔。
顺带刷新了府城新八卦:武人实在是太讲究了,那些退役伤残老兵,上头都照顾到人手一个,配送媳妇,这样的上司,那真是好的不能再好,瞬间让附近的人对当兵入伍多了几分信心。
哦,顺带还气的刘老太爷摔了一个笔洗,一支毛病,外带撕毁宣纸数张。
嗯,连着城里的暗门子瞬间也少了五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