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末的雨像骑着白马驰骋狂野的白衣女侠,迅疾得让人侧目,却又驱散人们心头的烦闷,那么的引人入胜。
雨水敲打着房顶,风助雨势,雨添风威,不断地推搡着签押房的窗户,靠窗的桌子早已被打湿,雨水沿着桌角流下来,屋内都水淋淋的。
然而在签押房中专注书写的胥吏却仍旧奋笔疾书,连关窗的时间都没有。
他的左边站着信安县的捕头余海,身后却是杭州府的总捕郑则慎!
这份奏表的内容虽然是他草拟出来,如今正式誊写,但看着蝇头小楷一行行规整落下,任由外面风大雨大,他仍旧湿透了后背。
因为这奏表的内容实在太过惊人,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不曾听过这段内容。
三人沉默着,任由窗户在不断敲打,直到那胥吏常常呼了一口气,郑则慎才拈起那奏表,吹了吹上面的墨迹,小心翼翼塞入竹筒之中,与余海相视一眼,便没有任何迟疑地穿上蓑衣,带上斗笠,没入雨幕之中。
雨水打在他的脸上,出得签押房之后,身边的捕快也跟了上来,十数人便这般行走在大雨一种,谨慎到肃杀地往通判府衙走去。
之所以往通判府而非知州府,一是因为通判乃知州佐官,大小事情逐级上报并无过失,二则因为通判这个官职实在有些特殊。
大焱朝官制与苏牧后世的北宋有些类似,通判与知州共同掌管一州之事。
论官位,通判是在知州之下的,可论职权,通判不但可以与知州一同治理一州政事,还拥有着知州所没有的特权。
这种特权便是所部官但有功过及职事修废,通判可直接通达天听,向官家(宋称皇帝为官家,如同唐称皇帝为圣人、大家)打小报告!
所以通判虽然是知州的副职,却如同军中的监军一般,有着“监州”
的特权。
正是因为通判有着这样的特权,郑则慎认为自己将奏表呈献给通判,绝对是明智之举。
几天前,余海在苏牧的配合下,终于将一干绿林人士一网打尽,当然了,匪首石宝最终还是逃脱了,而另一名匪首乔道清则去向不明。
然而抓获的十数名贼寇被严刑拷打之后,却爆出了一则惊人的消息,江浙苏常地区的绿林大豪杰方腊,即将揭竿起事!
这方腊本是睦州清溪县人,家中经营漆园,因不满官家征收花石纲,居然纠结了众多绿林乱贼,篡夺了摩尼教的掌控权,教唆摩尼教众作那杀头的买卖!
摩尼教遍布南方各路州县,颇得人心,教众都是些绿林好手,若任由方腊收拢和发动摩尼教的力量,南方从此将不得安宁也!
得到了这样的消息,郑则慎和余海也是彻夜难眠,在这样的情报之下,苏牧因为那柄凶刀而招惹到绿林人士追杀,也就变得无足轻重了。
若不是苏牧献策献力,他们也不可能得到这份泼天的功劳。
再者,苏牧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清楚明白,一个南下游学的弱书生,被掳到贼窝里头,还能够隐忍半年,最终非但全身而退,干脆顺手牵羊把那柄凶刀给带了出来。
虽然苏牧并未详细讲诉其中经过,但郑则慎和余海已经对他佩服不已。
得知了这条情报之后,郑则慎和余海也曾经考虑过一个问题,是否因为苏牧知晓了方腊即将要叛乱的消息,摩尼教的这些强者才会追到杭州来,欲杀之以灭口?
若是这样,苏牧为何不直接将情报告诉官府?
二人只是简单一想,便明白苏牧为何没有这么做了,因为如果不是十几个贼寇的口供都一样,他们也不会相信这条情报。
连他们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听都难以置信,若苏牧直接向他们泄露这则消息,他们又岂能相信?
想到这里,他们又有些佩服苏牧,这年轻人虽然才二十出头,但事事通达老练沉稳,情商之高,让人由衷折服。
眼下大焱时局并非万世太平,枢密院的宣帅童贯正筹备粮草军马,打算北上讨伐辽人,收复燕云十六州,朝堂上主战和主和两派党争已经到了极为惨烈的地步。
若此时南方再乱起来,说不得国将不国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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