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暴晒之下,连蝉都拼命地吸取树汁以解渴,忘记了恼人的鸣叫。
杭州城外的货运码头热火朝天,光着膀子的粗壮汉子满身流油,古铜色的肌肉散发着泛光的质感,充满了力量,默默承载着肩头的货物,也承载着汉子们有甘有苦的生活。
穿着一身灰色直裰的张昭和面色沉着地在一旁监工,虽然穿着朴素低调,但码头上的佣工都不敢得罪这位老人,因为他是码头的常客,也是杭州十大商户之一,苏府的大管事。
大热天到码头来,连年轻儿郎汉都有些吃不消,张昭和虽然没有龙钟老态,身子骨也算硬朗,但也坚持不了太久,只是看了一会儿,便到凉棚下纳凉,吃了一片西瓜解暑。
“再大的家底也经不起这等样的折腾啊...”
张昭和轻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早在五月初,苏牧从思凡楼回来的第二日开始,苏府便开始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迎来送往,可谓门庭若市万人空巷。
盖因苏牧居然击败了周甫彦,取而代之拿下了杭州第一才子的名头,那些个慕名求访之人如同过江之鲫,苏家门房虽不厌其烦却也不堪其扰。
然而苏牧却是深入简出,一概不见,只是偶尔到隔壁陆家包子小铺吃个早点,与陆青花交谈几句。
虽说当事人低调,但老太公却是喜出望外,他一直便想让苏家往书香门第的方向靠,如今苏牧实打实拿下这个名号,他又岂能不扬眉吐气。
也正是因为有了苏牧的帮助,连苏瑜都得到了提学官范文阳的提点,如今在家专心温书,只等三年一次的秋闱到来,一旦苏瑜得中,苏家必定摇身一变,成为书香人家!
长房两兄弟可以说遂了老太公多年的夙愿,只待苏瑜高中,便可竟得全功,如今是老太公眼中红人,二房三房也只能偃旗息鼓,而后见得苏牧声望日隆,苏家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连苏清绥也因此得到了考试的名额,这些人便一个个都作出与有荣焉的姿态来。
可从五月中旬开始,苏瑜便依仗这股大势,在宗会上表态,要将手头的部分生意交给苏牧打理,族人们又开始了万分的抵制与反对。
这苏牧似乎天生就是要来闹事的一般,你说都成了杭州第一才子了,便好好经营你的名声,老实当个文人也便罢了。
苏瑜的重心放在了读书上,苏牧成了文坛魁首,其他房正好趁机染指生意的事,可你苏牧这个节骨眼上又要出来抢,这不是膈应人嘛!
老太公毕生都想着由商户变成读书人家,而苏牧倒是好,好端端的杭州第一才子,却要插手生意上的事情,族人想不反对都觉得不好意思啊!
然而苏牧与苏瑜毕竟承载着家族的希望,老太公也不可能让他们心寒,一番口水仗之后,还是做了让步,关于苏牧提出,想要将生意重心北迁的提议,自然被一口回绝了。
而对于苏牧的第二个请求,老太公却答应了。
那便是投入资本,让苏牧在杭州经营米粮生意。
对于这个决定,二三房和叔公们自是不满,他们都是商场老手,对杭州的市场有着足够的了解,如今的米粮生意完全由宋家把持,别说分杯羹了,就是别人吃完了肉再喝汤还不给你看一眼,想要从中获利那是万分艰难的事情。
不过苏牧想要尝试一下,老太公也只能亏钱买教训,好让这个宝贝孙儿断了经商的念头,专心当他的杭州第一才子,便点头同意了。
而让人哭笑不得的是,苏牧如意料之中那般受到粮商们的打压,生意没办法运做起来的之后,居然赌气收购大量的粗粮和陈米。
这些东西每隔几日便会运到码头这里来,而后屯到苏家的货仓里,如何让张昭和这老掌柜不忧心忡忡?
在富庶安逸的杭州城中,谁会买陈米?粗粮就更不用说了,连乡下那些田舍汉,也不吃粗粮,哪怕要吃粗粮,在附近的市镇上就能买到,谁会蠢到要到杭州来买粗粮?
就为了这个事情,苏牧成为了苏家的笑柄,非但如此,由于苏牧拒绝一切拜访,也不参加诗会雅集,许多人便开始觉得他名不副实,杭州第一才子的名头根本就坐不稳。
在这个时候,苏清绥等人又将苏牧经商的事情传了出去,顿时让苏牧成为了杭州的笑话,然而当事人只是乐此不彼,仍旧不声不响地屯着他的粗粮,直到手头里的钱都花光了,也没能收回半吊钱的成本。
事情若到此为止也便罢了,到得五月底,苏瑜居然再次旧事重提,要将苏家的生意北迁,有鉴于苏牧即将从第一才子的宝座上被揣下去,这一次决议自然也没有通过。
可苏瑜像是吃了秤砣一样,在连老太公都反对的情况下,毅然将属于长房的那部分生意,往江宁那边迁走了。
对于这样的结果,其他两房的族人还是比较乐于接受的,因为少了长房的生意,虽然整体上会受到影响,可苏瑜的状况也要吃紧,对其他房的产业掌控力便弱了下来。
二房在家主苏常源的调控之下,开始有意瓜分家族的生意,苏瑜居然也只以专心温书为由头,对此睁眼闭眼,大家也算是乐见其成,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