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瀚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面前的桌案,又打量了下这把至尊的座椅,看着宁王殿下,慢慢说道。
“宁王殿下,其实我今晚,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你说这把椅子,你坐和我坐,它究竟有什么区别呢?你我同样受教于天下大儒,读的是一样的圣贤书,往这一坐,它处理的都是南周国的政事,都是百官万民之事…不过是你出身皇族,我出身公卿…可若论治国之能,论聪明才智,论人心手段…殿下又一定能比我做得好吗?为何这个位子,你能坐得,我就坐不得呢?”
宁王对于他这让人意外的问题,轻笑摇头,看着郭瀚,平静说道。
“中书令大人以为,这天下臣子万民是一直在计较大人的出身吗?是因为大人出身公卿,我出身皇族,才注定这把椅子归我,大人才坐不得的吗?”
“难道不是吗?”
“纵观千百年朝代更替,这把至尊之位易主之时,哪次不是从皇族子孙手中丢的?所以只有皇族身份,是坐不稳这把椅子的。
论才能学识,论笼络人心,我许是比不过大人的。
大人为了这把椅子,可以筹谋十年,以那成山的白骨,成河的鲜血为你的野心铺路架桥,将这南周朝堂彻底变成郭氏朝堂,这份聪明才智,我自然甘拜下风!
只是这天下,最难懂的道理,往往是那些最简单的道理!
这把椅子的道理,其实很简单,并不是为何我坐得你坐不得,而是,自古以来,那忠正之心坐得,奸邪之心坐不得。”
“哈哈…忠正可坐,奸邪不可坐…可殿下又怎知,那忠正之心它不会生出奸邪呢?难道这天下奸邪之人,都是生来便是那奸邪之徒吗?”
“是忠正还是奸邪,都是自己的选择罢了。
左右不过,一曰心性,二曰欲望。
世人生来皆是心性纯良,只是后来,那些能够驾驭野心欲望的人,自会是忠正之辈,而那些让野心欲望驾驭的人,便成了奸邪之徒。”
“所以到头来,郭某这一生,其实是被那无尽的野心欲望给驾驭了…”
“大人觉得呢?”
“现在想想,当年我在朝堂郁郁不得志,我因为先帝倚重林简而嫉恨他,我那时便想不通,同样出身公卿,同样位列朝堂,我到底哪点比他差?后来我就开始想,我若是做了这天下之主,我若是做了那掌控棋局之人,那我就永远不用去计较这些,我就可以凌驾朝堂,俯瞰臣子争斗。
今日或许我解惑了,原来从一开始,在先帝心中,我就是那奸邪,林简就是那忠正吧…”
晨光熹微,长庚渐明。
这场事关南周朝堂江湖,生死争斗了十年之久的棋局,伴着天边跳跃而出的第一缕光亮,迎来了它的终局。
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三更归梦三更后。
落灯花,棋未收,叹新丰逆旅淹留。
枕上十年事,江南二老忧,都到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