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沉舟捏了捏十七的肩膀,“多吃点,你都瘦了,弟弟看见可要心疼的。”
这是拿云蔚威胁她的意思,十七肩上一阵剧痛袭来,逼出她额角豆大的汗珠。
段沉舟武艺深不可测,她贸然暴起,讨不到好,只能从长计议。
说过这一通,段沉舟让十七好好考虑,随后他戴上兜帽,从窗口跳出去,三两步之后,就与黑夜融为一体。
见他不会再回来,十七急忙冲到洗漱盆前,扣着嗓子,把方才咽下去的鸡腿肉,都吐出来,她不能确保这些东西,段沉舟没有下毒。
上涌的胃液灼烧着食道,十七喝了几口茶,将不适感压下去。
夜已经黑透了,她并没有点灯,顺着窗口慢慢滑坐下去,她的视线空茫,思绪也空茫,仿佛步入一个密不透风的绝境,她不想死,想长久地活下去,时不时去探望云蔚与他未来的家人,逢年过节与亲人聚一聚,最后变成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
即使刀下恶鬼无数,她也从不信报应,如今却不得不信,这报应不是应在她身上就是应在云蔚身上,身家性命都被捏在四绝门里,他们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相比云蔚落在段沉舟手里,还是她吃了解药,帮助段沉舟找到书来说比较好,即使吃了解药,她就注定活不到老,她也不能看到云蔚死在她面前。
思绪纷杂不断,十七攥紧初一曾给过她的丹药,枯坐了一夜。
第二日,十七拿着悬赏令与采花贼的耳朵,回分部要酬金,袁长老按例与她结算清楚之后,看她这几个月不要命地做任务,好像急着用钱,便单独给了她一个委托。
是城东一个员外家,一直闹鬼,家里的老老少少被鬼吓得骨瘦如柴,主人家都搬到别苑去了,就剩下一些年老的下人,还在守着老宅。
“捉鬼?”
十七奇道,“这不是道士干的活吗?”
“找了。”
袁长老说:“找了十几个牛鼻子老道,一个也不顶事,还是闹鬼,越闹越凶,说是嘴里的舌头有二尺来长,眼珠子骨碌碌地在地下乱滚,这才病急乱投医,找上咱们了。”
袁长老在袖子里揣着双手,笑眯眯地说:“这家人不缺钱,你要是把鬼除了,少不了好处。”
“世上哪有鬼啊,不然我们这些人早让鬼撕了吃了。”
十七把委托令塞到怀里,向袁长老道了谢,就向城东的沉家去了。
到了沉家,几个老仆哆哆嗦嗦地总算把闹鬼的地方交待清楚了,这鬼一般出现在后院,厨房附近,最远只到过小姐住的小院,是一个白衣高个儿的女鬼,出现时间没有规律,有时每天出现,有时三天出现一回。
趁着未入夜,十七爬到了后院最高的一颗树上,静静等着夜晚的来临。
在树上等了一个多时辰,缺月逐渐变亮高悬在半空,因为昨夜未睡,十七有些困倦,就在她以为今夜那鬼不会出来的时候,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动静。
她立起身子向发出声音来的地方看去,发现有个包裹从墙外飞了进来,接着那墙前面的一丛枯草摇了几摇,从里面钻出个蓬头垢面的人,他穿着一身黑衣迅速抖掉身上的草屑,穿上包裹里的白衣服,又在脸上戴上一个长长的鲜红的东西,打眼一看有二尺来长,想必就是鬼的舌头。
等装扮停当,他把两条胳膊伸在身前,咿咿呀呀地开始鬼哭狼嚎,两条腿一蹦一蹦地向厨房去了。
前院的老仆们,早早地就灭灯睡觉,毕竟没有人敢跟这样一个骇人的鬼硬碰硬,十七从一棵树跳到了另一棵树上,看着鬼轻车熟路进了厨房,接着就是一阵锅碗瓢盆开合的声音,等他再蹦着出来,腰间明显臃肿不少,像是揣了几个大白馒头。
十七不禁暗暗发笑,心想这只鬼还是个饿死鬼,每天演这一趟也只是为了点吃食。
等这鬼又蹦到来处去,十七才从树上下来,脚尖轻点,就跃到他身后,一把揪住他的鬼袍扯开,腰间藏着的白馒头骨碌碌地在地上乱窜,“女鬼也爱吃白馒头啊,光吃馒头多干,你没在厨房带一点咸菜?”
那鬼长时间没有遇到敌手,竟然没有被当场拆穿的窘迫,反而顺着说道:“我前天拿过了,还有呢,吃完再来拿。”
“倒是不贪心。”
十七把他扯到自己面前来,直视着他,发现他身材高挑,胸前平平,方才说话也不像个女人,“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来沉家装神弄鬼?”
那人在夜色下看不真切十七,只能看见她的面具,再一打眼就瞧见了她腰间别着的刀,平常人可不会随身带刀,必定是沉家专门找来捉鬼,也就是捉他的。
他两股战战,想跑也跑不了,弓着背把自己的脸藏得愈发深,十七见他不说话,手指把刀推出一点,“我劝你快说,不然还得受点皮肉伤。”
被刀光一闪,他人双腿愈发软,站立不住,扑腾跪在地上,“大侠饶命,我来沉家就是想拿点吃食,别的我什么也没拿,丢的东西都是这家里的下人偷的,不关我的事。”
听着听着,十七觉得这声音有一点耳熟,便说:“你抬起头来。”
那人瑟瑟地抬起了头,十七微凉的手指剥开他的长发,露出一张有些脏的脸,借着月光,十七看清了他的长相,惊讶道:“平松?!”
平松脖颈一僵,感觉留在他下巴上的手指已经不是手指,是催命的刀剑,他咕嘟咽了一口唾沫,“大大侠认得我?”